第一回 清歌如夢水如空(第6/8頁)

瓔瓔輕輕唱起:“菡萏香蓮十裏陂,小姑貪戲采蓮遲。晚來弄水船頭濕,更脫紅裙裹鴨兒。”

樂秀寧與沈瑄正聽得出神,忽聽得“嘩”的一聲水響,湖面上掠過一個黑色的影子,略一定,又沉入水中。“不好!”樂秀寧低呼,“快把船藏起來。”

剛剛轉入蓮葉深處,只見一條大船飛駛過來,船上一群青衣人立著,為首一個扯著嗓子大喊:“你以為水裏就躲得過嗎?還不快快出來就擒!”

只聽見一個清澈的聲音應道:“誰說我躲在水裏了,你自己睜開眼睛看看。”

話音未落,一條長長的白綾橫空飛來,那頭領回身一閃,白綾卻從人叢間穿過,打在那些青衣人身上。頓時有幾個大呼小叫著落了水。頭領伸出手,想抓住白綾,那白綾卻如同長了眼睛似的,一個拐彎,牢牢地搭在船舷上,原來裝有鉤子。眾人還沒回過神來,那黑影已從荷塘邊躥出,順著白綾飛到大船上,與青衣人打了起來。

那人一襲深黑長衫,頭戴鬥笠,蒙著長長的黑紗,看不清面容。她手持一柄長劍與人相格,劍光閃處,輕靈奇異,變數無窮,非但沈氏兄妹,連樂秀寧也只看得眼花繚亂。那群青衣人立時都被逼到了船舷上近她不得,只有那頭領兀自勉力支撐。那女子展開輕功,圍著頭領繞起圈子來,忽東忽西,在搖搖晃晃的窄窄的甲板上躍來躍去,簡直是足不點地,只有劍鋒落處,招招都指著對手要害。眼看那頭領要被逼到水裏去了,突然船艙裏擲出一串飛刀,飛向女子後心,她身子剛剛躍起,眼見躲不過了。瓔瓔忍不住大叫:“當心!”

卻見那女子竟然半空中一轉身,飛刀便到了水裏。這一轉,身法伶俐,直是上乘輕功,連樂秀寧也禁不住低聲叫好。然而好字還沒叫出,黑影突然從半空墜下,跌入水中。沈瑄只看見她不知怎地還是中了暗算,被一條沉沉的鐵鏈擊中了。四周青衣人頓時撲了過去。沈瑄三人都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只聽“嘩”的一聲,那黑影竟又從水裏躍起,這一回居然足點水面,向荷塘深處奔來。

只見她輕躍上一頂蓮葉,借力一縱,又盈盈落在遠處另一片蓮葉上。便這麽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一眨眼便出去了幾十丈。初夏的蓮葉猶自柔嫩無力,她卻如履平地,裙裾帶過之處,碧綠的蓮葉只微微晃動一下而已。步法曼妙靈動,絲毫不帶身臨險境逃之夭夭之態,卻像是學著春天燕子在綠柳叢中的輕舞一般。

這時候,大船上的人別說早已趕不上她,就算趕得上,也沒法從荷塘中穿過去,便紛紛放起箭來。那女子的長劍在背後一掠,箭便齊刷刷落下。箭雨過後,她竟然又不見了。沈瑄心中一沉:“難道她終究還是中箭落水,或者又藏了起來?”

青衣人顯然也在困惑,相隔已遠,這荷塘一望無際,錯綜復雜,何況荷塘盡頭,還是個轟鳴的瀑布,搜起來談何容易!

過了許久,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大船緩緩地開走了。

沈瑄三人把船搖了出來,向荷塘深處劃去,大家一言不發。

晚飯後,沈瑄和瓔瓔拿出祭祀的粽子,用彩線穿了,一只只投入湖中。雖然自幼移居此島,故鄉楚地端午祭屈夫子的舊俗,沈瑄兄妹從來記得清清楚楚。每年祭完,又總不免一番思鄉之情。夜色沉沉,湖上晚風挾著水草清氣撲面而來。瓔瓔忽然說把樂秀寧做的蓮莖釧兒忘在船裏了,沈瑄便回湖岸邊去找。

小船系在蘆葦叢邊一截樹根上,沈瑄探著身取出了釧兒,剛要轉身,驀地看見船舷上掛了一片黑紗。

沈瑄心裏一驚,旋即走入水中,輕輕拉過那黑紗,又順勢往前探去,摸到一只細膩冰涼的手。他更不遲疑,慢慢地把那人從蘆葦叢裏拉了出來,抱到岸上放下來。一襲黑衣,正是荷塘中的那個女子。

星光淡淡,照著她臉色蒼白。沈瑄摸她手腕,微微的還有一縷沉脈,急忙抱起她向茅屋奔去。

樂秀寧和瓔瓔一陣忙碌,為那女子換了衣裳,放在床上。沈瑄煎好一服藥給她灌下,她卻仍是昏迷不醒。眾人此時方看見她的面容,原來竟是個清雅絕俗的少女,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只見她雙目緊閉著,長長的睫毛覆在毫無血色的面頰上,令人不能不心生憐意。

“她睡過一晚,明日就會醒來。”沈瑄道。

樂秀寧皺著眉道:“這小姑娘是什麽人?小小年紀,功夫竟如此之高。”

沈瑄當然不知道。桌上放著少女的長劍,劍鞘很舊了,樣式古樸。沈瑄輕輕抽出長劍,只覺劍體輕盈剔透,寒光隱隱逼人,分明是一把寶劍。劍柄上刻著兩個古篆:“清絕”。

樂秀寧忽道:“我看那幾個青衣人,跟那天棋社裏害死我爹的……倒像是一夥的。”她回到自己房中,取來那只翠綠的絹帕,層層打開,裏面除了那日在湖邊屍體上拔下的那四枚金針,還有害了她父親的那根黑針。三人注視一會兒,沈瑄道:“阿秀姐姐,你曾告訴我這金針是天台派的致命暗器繡骨神針。而那天殺害舅舅的人,也說他們用的這黑鐵針是繡骨針。那麽總有一邊的人,並不真是天台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