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詩劍玲瓏(第2/6頁)

蔣靈騫一臉不相信的模樣,只是笑眯眯地說:“我不知道啊。”

沈瑄看她的眼睛滴溜溜地瞧著自己,意思不過是“你可別裝啦,我早知道啦”,心裏更是糊塗,道:“離兒,我真的不知道,你告訴我吧。”

蔣靈騫正要說什麽,忽然聽到一聲斷喝:“什麽人,站住!”

沈瑄聽得喊聲來自西邊,不假思索地立刻向東飛奔而去,腳下的“踏莎行”使得如騰雲駕霧一般。沈瑄從來沒有運用輕功跑過步,這一下連心都不免飄飄然起來。然而追擊者的腳力也不弱,跑了一會兒,耳聽著跟從的一大幫人落得遠了,為首的一個卻在幾丈之外緊追不舍,顯見得輕功甚佳。

蔣靈騫回頭望去,急道:“又是九王府的人,怎麽這樣冤家路窄!”追兵漸漸逼近,一把飛刀從沈瑄耳邊“嗖”的擦過。沈瑄心神大亂,腳下的力氣頓時泄了下來。只聽背後連連幾聲慘呼。沈瑄不必回頭,便猜到是離兒的手段,不免暗暗心驚。

此時跑路要緊,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他只管背了離兒,拼命地往山下沖。幸好半路還遇到無主亂奔的馬匹,可替腳力。

也不知奔忙多久,天已蒙蒙亮了,沈瑄見前面有一間農家的草棚,忙忙的停下馬,扶了蔣靈騫進去。蔣靈騫坐在草堆上,脫下鞋子,將左邊褲腿卷到膝上。沈瑄看去,一段雪藕似的纖長小腿紅腫得像蘿蔔一樣,分明是早已經折斷了,難為她受了這麽久的煎熬。經過半夜的顛簸驅馳,因此傷勢又加重了好幾成。

沈瑄擡頭看看蔣靈騫,見她額頭透著細汗,知她十分痛楚,只得說:“離兒,一會兒我與你接骨,你千萬忍著些,不要亂動,倘若接得不好,只怕將來這條腿就不方便了。”蔣靈騫點點頭。沈瑄探明了傷處,握住傷腿,猛地一推,一次接好,手法甚是明快,好讓蔣靈騫少受些苦楚。又取出自配的接骨靈藥“斷續玄霜”和專門化去淤血的“明玉膏”細細地抹上,又削了兩條夾板,用布條穩穩地縛在斷腿兩邊。蔣靈騫果是一動也未曾動,卻咬著嘴唇,疼得淚眼蒙蒙。沈瑄笑道:“不錯,真是個勇敢的小妹妹。我給瓔瓔治傷,她總是大喊大叫,沒有片刻安靜。她有你一半乖就好了。”

蔣靈騫破涕為笑,只道:“我並不是你的親妹妹,怎敢跟你胡鬧。”沈瑄又瞧了瞧她扭傷的右腳踝,也是未見好轉,反而腫得更厲害。沈瑄一面用“明玉膏”塗抹,一面嘆道:“這幾日裏,這兩條腿可再不能用力了,不然將來可不得了。昨晚若沒有那番折騰,右腳也該至少好了一半。”

蔣靈騫道:“你自然是怪我昨晚不好好睡覺,又跑出去胡鬧。可是我的寶貝還留在了錢世駿那裏,不取了來,難道他還會自己送來給我?”

沈瑄道:“什麽寶貝?是這把清絕劍麽?”

蔣靈騫道:“嗯……是的。”

沈瑄卻想起來:“噢,還有這個。”於是解下自己背著的那個包裹,長長的倒不像裝著衣物。蔣靈騫接過來解開,卻是一架七弦琴,正是沈瑄制做的。琴額已然燒得焦黑,漆面剝落,琴弦也一根根的斷了,想是從火海中搶出的。沈瑄嘆道:“又何苦為它費心,你想要琴,再做一架不就是了。”

蔣靈騫恍若未聞,只是傷心道:“究竟遲了一步,燒成這樣了。”

沈瑄見她不舍此琴,就捧過來細細察看一番,所幸琴盒還未破裂。他走到門外挑選了幾根合適的馬尾,揉了一番,將斷弦換了下來,重新調了音,撥動幾下,覺得琴的音色與從前大不相同。他奏了一首《碣石調幽蘭》,覺得琴音清冽中有深沉,高音處嘹若九天鶴鳴,看似居高臨下,猶能扶搖直上,宛轉自如,低音處卻是潛龍在淵,浩浩淼淼,深不可測。這實在十分的難得。蔣靈騫也聽出來了,奇道:“想不到這琴在火中一燒,竟然脫胎換骨,有了這樣奇妙的聲音,簡直是寶琴了。”

沈瑄道:“當年蔡邕在山中聽見到樵子燃燒桐木,從木頭燒出的噼噼啪啪的聲音中辨出良材,因此要過那段燒了一半的桐木,做成了‘焦尾’琴,乃是琴中極品。那琴的琴尾處還有燒焦的痕跡。做琴的材料本以陳年舊木為佳,那時我找不到舊板,只好砍了一些新材做了你這琴,只是音質平平。如今想不到這琴經過這一番煙熏火燎的礪煉,木質改變,音色不同凡響起來,倒是它從此修成正果了,可喜可賀。”

蔣靈騫見他說起來臉上盡是一本正經,也笑道:“沒錯。人家先燒木頭後做琴,咱們卻是把琴做好了再拿到火裏燒,如煆磚煉瓦一般,反正都是奇緣。人家的琴叫做‘焦尾’,我們的琴呢?看這琴額也燒得黑乎乎的,炭墨一樣,不妨亦步亦趨地也叫個‘墨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