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詩劍玲瓏(第3/6頁)

沈瑄將蔣靈騫的傷處處理完,問道:“琴倒是無事,你怎麽辦?這一個月之內,你可不能再動了,須得尋個地方靜靜的養傷才好。”

蔣靈騫道:“這金陵城附近,全是範定風錢世駿的勢力,早晚被他們發現,那才是糟糕。”

沈瑄道:“或者找個不起眼的地方躲起來。”

蔣靈騫想了想,忽然一笑道:“前些日子我住在範定風府上,他家後面有一個廢棄了的園子,據說夜裏鬧鬼,平日裏沒人進去的。我有時一個人去逛逛,倒還知道地形。不如我們住那裏去吧!”

沈瑄知道她的心意,範定風錢世駿只道他們一定遠走高飛,絕不會想到躲在自己府裏、眼皮子底下,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廢園建在城北的玄武湖上,約有十來畝地,建得雕梁畫棟精巧絕倫。範家是金陵富豪世家,又歷代與皇室結緣,那種闊綽排場自不用提。但這園子十年前就無人居住了,漸漸疏於看管,這一兩年間又紛紛揚揚傳說裏面有死了的姬妾的冤魂作祟,所以更是人跡不至。一處處盡是蛛網塵絮,斷墻殘垣,名香異卉都變作了荒草野花、藤葛荊棘,倒也生得欣欣向榮,姹紫嫣紅。水邊岸上盡是一片片白蒙蒙的蘆花蕩、蓮藕塘,守著風光秀麗,煙波浩淼的玄武湖,倒有九分像葫蘆灣的情形。沈瑄和蔣靈騫在水邊選了一處極幽僻的所在,清風明月地住了下來。

蔣靈騫不能下地走動,不免煩悶,要沈瑄繼續教她彈琴。她本來心性聰慧,又有名師指點,自然琴技日精。白日裏,蔣靈騫讓沈瑄扶她到院中,觀看他練劍。豈知還沒看到半日,她就大搖其頭:“沈大哥,你這洞庭劍法練得不對。”

沈瑄道:“阿秀姐姐教我練這劍法時,也總說我練得不好,不是方位不準,就是步伐淩亂。總是我年紀大了,比不得你們從小練起的。”

沈瑄此時練習的是洞庭派的基本功夫“夢澤劍三十六式”,正是樂秀寧當初在葫蘆灣教他的三種洞庭派劍法中最簡單,也是他練得最熟的。這套劍法動作端正平和,不露鋒芒,易於初學者每日修習。但練到精湛時,自有一種雍容大方、包羅萬象的氣度。蔣靈騫看他練完幾遍,也略略感到這劍法的要義精神之所在。

她想了半天方道:“不對,她說得不對。我雖沒見過正宗的洞庭劍法,但按常理看來,你的姿勢方位也拿捏得很講究了,當無大錯。可是你這樣去迎敵,就只能對付對付一些末流武師罷了。我問你,你舞劍時,是如何運用內力的?”

沈瑄奇道:“內力?我沒有練過內功,談何運用內力?”

蔣靈騫不信,“嗤”的一笑,道:“這時還這樣對我說。好啊,你們洞庭派的內功大大的了不起,是祖傳秘技,不傳之密。你也不用裝傻,今後我可不敢問了。”

沈瑄道:“離兒,我幾時瞞過你什麽!那日你教我‘青雲梯’和‘踏莎行’時,我就心中疑惑,卻不曾問明白。究竟我怎樣能練會你的輕功的?”

蔣靈騫道:“你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只有身具精湛內功的人,才會聽完‘青雲梯’和‘踏莎行’的輕功口訣後,一練而成。你說你不會武功,我可一直都相信了。直到那天你受了錢世駿兩掌,我驅動內力為你治傷時才發現,原來你身體裏的內力,還在我之上。不是這樣,我怎敢讓你在一天之內練就‘青雲梯’和‘踏莎行’?一般人亂練,非走火入魔不可。唉,其實我也該早就料到。錢世駿當初劈你那一掌,狠辣無比。換了常人,肯定當場斃命。可是你呢?不但生生受了,而且連倒都沒倒下,一直又吃了一掌。這可不是你自己的內功幫你撐住的麽?”

沈瑄聽得一片茫然:“你說我有內功?而且還很強?”

蔣靈騫道:“是啊,你真的沒練過?總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吧?”

沈瑄很高興,也禁不住滿腹疑慮,沉吟半晌,問道:“離兒,醫書裏的氣功,種種吐納方法用於強身健體,治療內疾。醫生習來,有時也用於給病人發功療傷治病。這一門功夫和你們習武之人練的什麽內功,內力的,是不是頗有相同之處呢?”

蔣靈騫道:“我並不懂醫,也說不好。但爺爺以前講過,醫家的氣功和武學的內功同出一源,大同小異。你原來練過氣功,這就差不多。”

沈瑄自幼讀得最多的就是家中所藏浩如煙海的醫書。沈夫人雖將沈彬所藏的武學卷冊盡數毀去了,但醫書完好無損。她沒有想到,這些醫書中大半載有各門各家詳盡的氣功練習法門,又有許多如“形意拳”,“五禽戲”之類的健身操。沈彬作為一個武術名家兼妙手神醫,又在批注筆記間留下了許多高明的見解。沈瑄本來好學,看見這些東西,當然勤勤懇懇地練過。雖然旨在健身驅病,與實戰打鬥沒什麽關系,但年復一年,也練得身輕骨健、氣息停勻、內功渾厚。單是這些醫書也還罷了,沈瑄幼年在洞庭湖老家時,害過一場大病,沈醉當年所疼的就是這個小孫子,於是親自運功為他驅寒,又教了他幾句歌訣,令他每日練習百病不侵。沈瑄略大些後,獨居葫蘆灣,每每思念起祖父來,就練習那些功夫。也是他天生聰明,雖然年紀很小,沈醉講解的那一套歌訣和練法倒記得清清楚楚、一毫不差。單這一套內功,他就一心一意地練了十幾年。那些從小練習武功的孩子,往往刀槍棍劍,天天在招式上下功夫,於內功一門,多少有些不暇顧及,反不如沈瑄這樣,不學武功,只練內力,倒能夠專心致志,加之他本來天賦就好,因此練到今日,不知不覺成就斐然。倘若他真的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筋骨散軟、氣血單薄的,不要說蔣靈騫的輕功,就連樂秀寧教的幾套洞庭劍法,也斷斷不可能有力氣學得會。所以天下武功,總須勤練而成,即使過程不同,也定沒有投機取巧、一蹴而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