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斑竹枝裏桃源洞(第6/7頁)

蔣聽松大笑道:“靈騫,你竟然將這套劍法教給了他!”“我教得不好,還請爺爺指點!”蔣靈騫已看出蔣聽松甚是滿意,不由得滿心歡喜。原來這其中另有緣故。這一手“夢遊劍法”是蔣聽松平生得意之作,卻只教過蔣靈騫一人。後來蔣靈騫問他,什麽人能學這套劍法,蔣聽松就說只傳自家人。這些意思,蔣靈騫卻未敢對沈瑄說過。

蔣聽松此時一心想看看沈瑄將夢遊劍法練得如何,就依著劍招的次序,一一給他喂招。十招過後,對這年輕人不由得刮目相看。原來此時沈瑄跟著吳劍知修習洞庭武功已有小成,他手中的“夢遊劍法”也與初學時不同。天台派的千變萬化被他糅入了洞庭派的瀟灑隨意,有時變招之中,自出機杼,不僅詭奇巧妙,更兼以柔克剛,這都不是蔣靈騫能教的。蔣聽松已看出他武學造詣雖淺,但天性中的博學穎悟,隨機應變卻是罕見的。冷傲如蔣聽松,也不得不想這人實在是個學武的良才。

不料這時,沈瑄手中劍忽然一慢,險些被蔣聽松點著額頭。蔣聽松皺眉道:“這一招‘世間行樂亦如此’,怎地使成了這樣!”蔣靈騫遠遠叫道:“爺爺,後面的我還沒教過他!”

這一招沈瑄只在三醉宮見蔣靈騫使過,僅略具其意而已。蔣聽松遂道:“好!你看仔細了。”

沈瑄退在一旁,只見蔣聽松略一提神,眉宇之間居然放出隱隱光華,似乎又恢復成當年英氣勃勃的赤城劍客。蔣聽松平地拔起,手中枯枝劍氣縱橫,遊龍飛鳳,這就是夢遊劍的最後七招:“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沈瑄看畢,略一沉思,也即提劍而起。這七招乃是夢遊劍的收尾,精華所在,繁復得無以復加。蔣聽松只是連著使了一遍,並未加以闡釋。但沈瑄早已領悟天台劍法的要義。他眼光極細,把蔣聽松的動作都記在心裏。雖然精微之處還不能拿捏準確,但經他自己發揮連綴,儼然也是七招絕世無雙的劍法。

蔣聽松微微頷首,指點一回,命他再與自己拆招。這一回蔣聽松用了許多精妙的劍招,看沈瑄能否變換。沈瑄不慌不忙,一一拆開。有時合用幾招,有時只用半招,將一套夢遊劍分解得天衣無縫。

蔣聽松不覺嘆道:“我收過七個不成器的弟子,慪了一肚子氣。想不到老來遇見你,才知道那七個全是白教了。你日後留在這裏,我將天台武功盡數教你,你和靈騫兩人傳我的衣缽吧。”

這話說出,不只是許婚,更有將沈瑄收入門墻的意思。蔣靈騫遠遠聽見,不知是喜是憂。

沈瑄把劍一收,直截了當道:“蔣老前輩,我不能做你的弟子。”“怎麽?”蔣聽松詫異道。

說不說呢?沈瑄正猶疑著,卻聽蔣聽松冷笑一聲,喝道:“你覺得天台派的名頭在江湖上早已叫不響了,是不是?”話音未落,手中的樹枝向沈瑄的劍柄重重擊去。他在氣憤之中,樹枝上運上了真力,沈瑄不知道蔣聽松脾氣這樣暴躁,絲毫沒有提防,長劍竟被擊上了天。他只覺被震得氣血翻湧,不由自主地翻起手掌,回身相格。

蔣聽松“呼”地退開半步,聲音陰沉得像從深谷中傳出:“洞庭弟子?”沈瑄一愣,原來剛才他下意識的一個動作,不知不覺漏了家底,那是吳劍知教他的洞庭派武功。

“前輩好眼力!”沈瑄淡淡道。蔣聽松直勾勾地瞪著眼前這個清俊少年,目光迷離,似乎看見一個很久以前的幻影,喃喃不清地念著:“神劍……”忽然,他狂嘯一聲,尖叫道:“澹台樹然,你還我女兒!”一只枯松樹皮般的手掌,向沈瑄的天靈蓋奮力砸下。

“爺爺,不要啊!”蔣靈騫一聲慘叫,撲了上來。

沈瑄躲不過,即使他沒有內傷,也避不開蔣聽松在半步之內傾盡全力的一掌。他見蔣聽松的眼睛裏燃燒著熊熊大火,知道他的心智已經狂亂了。是什麽樣的仇恨使得他如此痛苦呢?沈瑄長嘆一聲,閉上眼睛,不願再看他。

好像過了很久,卻沒有任何動靜。沈瑄睜開眼,看見蔣靈騫蒼白且滿是敵意的臉。蔣聽松倒在地上,像一堆劈開的幹柴。沈瑄一眼就看出,他已斷了氣。他的肩上插了一把長劍,是沈瑄的。

“離兒……”他心裏一片茫然,這劍明明早已脫手,難道……

“噌”的一聲,清絕劍指向了沈瑄的咽喉。“他好意指點你劍法,你卻下此毒手!”蔣靈騫淒厲地哭叫著,“好,好!你已報了殺父之仇,可我也不會放過你!”

劍鋒的寒氣絲絲透入喉中,噎得沈瑄說不出話來。忽然他瞥見蔣聽松傷口流出的是青色的血,不禁道:“離兒,你爺爺是中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