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斑竹枝裏桃源洞(第5/7頁)

沈瑄點頭稱是,卻又道:“只是你爺爺定然不答允我們的事。”蔣靈騫道:“那也未必。爺爺與旁人不同,一切看他的心情如何。他或者一口回絕;但倘若你對了他的脾胃,說不定會慨然贊同。不過你放心,不管他怎麽說,我,我是跟定了你啦。”說罷滿面嬌羞。

沈瑄笑道:“既然如此,我哪裏還能不放心。這就走麽?”“不忙!”蔣靈騫不疾不徐地踱到竹林裏,取出那根斑竹簫悠悠吹了起來。沈瑄不知她用意,就靜靜聽著。原來是他第一次在葫蘆灣聽見的那支無名曲子。這曲子仿佛天籟地就飄蕩在天台山的林泉之下,蔣靈騫此刻吹出,又平添了一種甜美歡愉。這時竹林裏雪光一閃,昨日那只白鹿翩然而至。

“原來她用簫聲召喚她的雪衣。”沈瑄想。

蔣靈騫摟著雪衣的脖子向它悄悄低語,雪衣卻用鹿角輕輕去挑小主人的頭發,那情形可愛極了。過了一會兒,蔣靈騫招手道:“瑄哥哥,雪衣帶我們去赤城山。”“它馱得了兩人麽?”沈瑄問。

蔣靈騫已然騎在了白鹿背上,伸手拉沈瑄:“你小瞧雪衣了!”

那白鹿果然為靈物,沈瑄懷疑天台派的輕功是向它學的。這是騎鹿升仙麽?只怕人間天上,更無復此至樂了。

赤城山頂上,白鹿放下兩人,盈盈而去。

沈瑄問道:“它幾時再來?”蔣靈騫道:“每天傍晚,它都在赤城山頂上守著晚霞呢!”

蔣靈騫帶著沈瑄繞到了赤城山居後面,山坡上幾棵老松,枝葉蒼虬,成龍盤虎踞之態。仔細一看,繁茂的枝葉下遮蓋著幾間低矮的茅屋。原來赤城山人不住在老的“山居”之中,卻在這裏結廬。蔣靈騫叫了幾聲爺爺,無人開門。難道蔣聽松又不在?正要推門,忽聽得背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我還以為你不回家了。”

蔣靈騫轉過身,迎上那個從松林裏踱出來的老人:“爺爺……”蔣聽松扶著她的肩,長嘆一聲:“一走就是三年……本來好好地嫁你出門,卻惹了這些禍。”蔣靈騫擡頭問道:“爺爺這些年身體可好?”

沈瑄對蔣聽松的事早有耳聞,可看見這個老人,還是吃了一驚。他以為被多少江湖中人稱為魔頭老怪的一代高手,縱然歸隱,也會多少留下鋒芒和戾氣,可眼前這個蔣聽松,枯槁的身形支著一件灰蒙蒙看不出形狀的袍子,意興闌珊,只是茫茫然道:“還好,還好。”

沈瑄正猶豫要不要過去見禮,蔣聽松卻已看見他了。蔣聽松雖暮氣沉沉,思路卻快,遂問蔣靈騫:“你跟湯家鬧翻,就是為了這小子麽?”

蔣靈騫撅嘴道:“爺爺,他家娶我不安好心,不但把我關起來,還叫很多人殺我……”“算啦算啦,”蔣聽松搖頭道,“過去的就算啦。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這話是問沈瑄的,蔣靈騫卻趕快搶道:“他叫沈瑄,是桐廬的醫生。”原來她見爺爺居然不究前事,料定大有機會,遂幫沈瑄作答。沈瑄自然不能算真正的桐廬人。他明白蔣靈騫不說出他洞庭派的出身,是怕又起波瀾,只得默不作聲。

“沈瑄……”蔣聽松沉吟著,“你倒是哪一點勝過湯慕龍,居然能搶走靈騫?”“晚輩哪一點都不比湯公子強。”沈瑄淡淡道。

“咦?”蔣聽松不由得盯著他細細打量起來。沈瑄被他蕭索的眼光一掃,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厭惡——畢竟那漂滿洞庭湖的血色深深印在他的記憶裏。不過沈瑄一向謙恭有禮,這厭惡傳到臉上,也只是一種倨傲。

想不到蔣聽松竟然笑了起來:“好,好!你的確強過湯慕龍。”蔣靈騫訝異地看見爺爺塵封多年的臉上居然出現一線光彩,心裏樂滋滋的。

蔣聽松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我要試試你的功夫!”沈瑄道:“晚輩武功低微,只怕不值得前輩賜教。”蔣靈騫也道:“爺爺,瑄哥哥是個醫生,又不是什麽武林高手,沒學多少武功。你和他過什麽招啊?”

蔣聽松笑道:“劍意即人心。他既然帶著劍,想來是會一點的。我只是試試他。你放心,一根枯樹枝傷不了他。”“可是,”蔣靈騫又道:“他受了內傷還沒好。”蔣聽松遂對沈瑄道:“你只和我過招式,不要動真氣。”

蔣靈騫見不能作罷,遂躍到沈瑄身邊,低聲道:“用我教你的劍法。”

“小子,接招了!”蔣聽松手中枯枝微顫,斜斜遞到沈瑄面前。沈瑄不及細想,右腕抖出,左臂平胸,就是一招“海客談瀛洲”。蔣聽松“咦”了一聲,閃身而過,卻從背後點沈瑄的任脈諸穴。沈瑄與蔣靈騫拆招已久,知道必然要用“煙濤微茫信難求”來接,遂飄然轉身,衣袂飛處,劍花繽紛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