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海天愁浪洗蒼穹(第2/5頁)

一個時辰之後,沈瑄清醒過來,向老人道謝。老人皺著眉頭,深為憂慮:“我還是救不了你呀!”沈瑄淡淡一笑,不以為意:“伯父為我耗費功力,晚輩感激不盡。只是晚輩命數如此,又有何憾。”

老人道:“你究竟是誰,怎麽來這的?”沈瑄見這老人遠遠不似印月冷漠,遂大致說了受傷被人追捕,漂流至此的經過,又道:“晚輩的妻子下落不明,多半已然仙去。晚輩若能早一點追上她,很是心滿意足。”

“可嘆,可嘆!”老人聽得唏噓不已,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又道,“不行!殉情固然很好,但你要就這樣死了,將來清塵知道,豈不怪死我!我決不讓你死。”“伯父不用費心。”沈瑄微笑道。“不行不行。你萬萬不可以死。”老人踱來踱去,揪著自己的白胡子,焦急不堪,“我救不了你,那可怎麽辦!”

沈瑄閉目不語,忽聽的老人道:“這是什麽?”原來那本黃皮冊子從沈瑄懷裏露了出來。他來不及阻止,老人就一把搶了過去:“《江海不系舟》?”他匆匆翻了幾頁,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好呀好呀,這就是好藥方子嘛!這是煙霞主人留下的一本武功秘笈,就照著它練!”

沈瑄不語。老人遂興致勃勃地解釋道:“莊子有雲:‘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然若不系之舟。’不系之舟,遨遊江海,正是武學的玄妙境地。你大概還不知道,煙霞主人叫做沈醉,是幾十年前的一個武林泰鬥、洞庭派的開山祖師。他的玄門內功最是正宗。你照著這本《江海不系舟》好好練練,多半能把傷治好。搖頭幹什麽?他姓沈,你也姓沈,可說是一家人。你練他的功夫正是理所當然。快快,馬上開始練!”

沈瑄道:“伯父,晚輩早不存生意,是不會練這本書的。”他雖然說得平淡,語意卻甚是堅決。這些天來他記起蔣靈騫臨終時叫他練功、復仇的話,有時也會翻翻這本《江海不系舟》。這本小小的冊子,是離兒以生命換來的,書皮上還濺著兩人的血。他一看見,便是揪心的痛楚,哪裏還能練!他只是把它卷在那段飛雪白綾裏頭,當作蔣靈騫的遺物細心保存著。至於他自己,早已準備快快離開這個寂寞的人間了。

老人見他不允,皺眉道:“真是死心眼!”眼珠子一轉,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麽人?”沈瑄道:“伯父是葉大哥的授業師父。”

老人沒想到他回答得這麽爽快,倒是一愣,旋即恨恨道:“葉清塵這小子,叫他不要說師父是誰,這等不聽話!”沈瑄道:“葉大哥倒是從來不肯說自己的師承。是晚輩自己猜出來的。”沈瑄聽過老人的話,早料到他和葉清塵淵源頗深,又見識了他的內功,故而猜到。只是在這海外荒島居然得遇義兄的師父,卻也真是奇緣了。

老人笑道:“清塵的武功很好。他的師父居然是個一點功夫也沒有的人,你可也萬萬想不到吧。”言語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

其實沈瑄已經想到,這老人根本不是不會武功。以他的深湛內力,從前應當是個絕頂高手。但是他手足癱軟,明明是被人廢去功夫。也許正因為這個緣故,他才避居荒島,也不讓葉清塵對人提起自己。

“老朽姓曾,名叫曾憲子,你年紀尚小,說給你聽也無妨。清塵是我惟一的徒弟。二十二年前老朽最後一次回中原時,遇見了他。他本來是孤兒,在蘇州城裏要飯,被丐幫的幾個花子欺負。老朽看他頗有幾分骨氣,就帶了回來,慢慢調教。名為師徒,其實如父子一般。”沈瑄點點頭。

曾憲子又道:“你是清塵的義弟,我自然不能不管你。可是你現在一心要死,叫我將來如何向清塵交代?”沈瑄道:“曾伯伯,你對我很好。我命中注定無壽,哪裏怪得到你。”

曾憲子不理他,只是一味哼哼道:“清塵啊清塵,你這個義弟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師父無能,師父救不了他。師父以後還有什麽面目見你!”他說著說著,居然掉下淚來,“清塵啊,師父不能等你回來了!”竟然拿出一柄匕首,向自己頸中刺去。

沈瑄慌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曾伯伯,你這是幹什麽!”曾憲子道:“你要死,我又攔不住。只好趕在你前面死掉。”沈瑄急了,慌忙道:“曾伯伯,你若因我而死,叫我又何以自處!”曾憲子眨眨眼,道:“除非你答應我,練那本書上的內功,把你的傷治好。”

沈瑄這輩子也不曾想到過,有人為了要他練武,竟會以死相逼,何況這人還是剛剛相識。曾憲子見他發愣,又補說道:“我說要死,可不是嚇唬你。老朽在這世上,罪孽深重,早是多余的人。卻不像你,大好青年,死了可惜。你不想想,你的妻子只是失了蹤,又不一定真死。要是她今後找了回來,問老朽要人,難道要老朽指個墓碑,說你丈夫就在這裏,進去見他吧——那老朽真不如去死算啦!”說著又往刀尖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