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海天愁浪洗蒼穹(第3/5頁)

沈瑄雖不相信曾憲子真要尋死,可他秉性善良,見不得人這樣,只得無奈道:“曾伯伯,我答應你啦!”曾憲子計策成功,掩飾不住得意之色,微笑道:“這就對啦!尋死,那是很容易的。能堅持活下去,才是大英雄,真勇士。”

沈瑄聽見這話,不由得心中一凜。

從那以後,沈瑄就在曾憲子的小木屋中住了下來,在曾憲子的監督下,每日修習《江海不系舟》上的洞庭派內功。他曾經以為,自己的傷這麽重,練了這本書也未必能好,到了半年之期,照樣可以血盡而亡。然而他祖父留下的這本秘笈,真的是絕世奇功。他體內淩亂的氣流漸漸歸順,陰陽合一,吐血的次數越來越少。到了後來,不僅舊傷再不發作,內力更是大長。他也曾經希望,蔣靈騫會回來與他重聚。他每天在那片沙灘上練功,夕陽西下時,就幻想她出現在海上,踏著浪端奔向自己,淩波微步,羅襪生塵。然而這樣的情景,也從來沒有成為現實。

他只是不肯相信,她真的已經永遠消失在這片大海之中。但他現在也已不再去想殉情。每到月圓的時候,他就在懸崖上燒一串紙錢,雖然天人永隔,也算是長相廝守。

曾憲子的性情慷慨灑脫,頗像葉清塵,沈瑄與他相處甚好,若是練習《江海不系舟》遇到不解之處,就向曾憲子請教,兩人一同商榷。曾憲子問過沈瑄的師承。沈瑄說明了自己的身世,但提到師父,只好說沒有。第一個教他習武的人是父親,可惜那時他太小,沒學到什麽。後來樂秀寧指點過他洞庭功夫,蔣靈騫則以天台的輕功劍術相授,但這些人與他也沒有師徒名分。其實還是吳劍知教他的最多,可是這個舅舅始終不肯收他為徒,還將他趕出三醉宮。現在只怕也認定他是洞庭派有史以來最不像話的門人。

“你幹脆拜我為師吧!”曾憲子道。沈瑄不允。“是了是了,”曾憲子恍然大悟,“你終歸是沈家的傳人,還是好好練你爺爺的功夫!”

《江海不系舟》最後附有兩頁歌訣,看來與前面的毫不相幹。沈瑄和曾憲子討論了好幾日,也沒得出結果,最後曾憲子說這看來根本不是什麽內功心訣,倒像是劍法。

自從搬到小島後面,沈瑄就極少見到印月。一來印月過慣了深居簡出的日子,不搭理外人,二來沈瑄也不想看見她那張酷似蔣靈騫的臉,怕徒然引起傷心。沈瑄偶爾路過水月庵,會聽見印月在裏面彈琴。他逃到這無根島上來時,琴不在身邊,許久不彈,十分技癢。想問印月借來弄曲,可又不敢。印月的琴技算不得高明,彈來彈去就是幾首梵音咒,當真心如止水。可是這一天,沈瑄突然聽到了一曲《長相思》!

印月的歌聲很細弱,顫音從絲弦銳聲的罅縫中流露,一聲一聲地傾吐幽怨。

“日色欲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不信妾腸斷,歸來看取明鏡前。”

當日在洞庭湖畔,葉清塵也唱過一曲《長相思》來著。這是為什麽?還有那一日曾憲子在水月庵門口說的話……

“清塵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過你麽?”曾憲子道。沈瑄搖搖頭。

曾憲子嘆道:“是不好說。他都不告訴你,我也不能告訴你。再過三年他就回來了,一切走著瞧。”

第二日,曾憲子就搬回一架古琴,問沈瑄要不要彈,卻是他向印月借的。沈瑄原以為曾憲子和印月水火不容,沒想到印月倒很給曾憲子面子。曾憲子一向她開口,她立刻就答應了。

沈瑄把琴擺在海灘上,一曲一曲地彈著,就像在天台山上那個夢一樣的夜晚,他為離兒彈了整整一夜的琴,直到月亮沉到西邊的幽谷裏。

那《五湖煙霞引》他早已彈得很好。曾憲子捋著胡須,像葉清塵一樣聽得如癡如醉。三天之後,他忽然撿起一根樹枝,跟著沈瑄的琴韻,慢慢比畫起來。沈瑄大吃一驚,因為曾憲子的劍法跟琴譜上表明的十分相似,但意蘊更加高遠玄妙。

曾憲子道:“我覺得你這五首曲子,表達的是劍的意思。”

這《五湖煙霞引》,先是被沈瑄當了純粹的琴譜,可惜怎麽也彈不出。後來樂秀寧看出,琴譜的筆畫表示著劍招,當是一套劍法,所以又當了劍譜練習。只是未有心法,這《五湖煙霞引》劍法,總看不出有什麽奇妙之處。不過沈瑄有時無意中使出一兩招來,每奏奇功。蔣靈騫曾經斷言,《五湖煙霞引》是一套絕妙的洞庭劍法,可惜沒有心法練不成。

“誰說沒有心法?”曾憲子道,“心法不就在你的琴聲中麽?”沈瑄一怔,似乎有些明白,卻還未完全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