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2/3頁)

“這些人都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跟他們能講什麽理?先好生伺候著吧!”庾瓚抹了把額角上的汗水,“對了,李秀一哪去了?”

韓襄搖頭道:“自打昨晚上就再沒露過面。”

庾瓚不由得一聲喟嘆,道:“嘴上說得好聽,到了關鍵時候卻指望不上了。快,給我備馬——”

庾瓚邊說邊晃動著臃腫的身軀向門外跑去。

獨孤仲平從東市回來便一直坐在那幅長安裏坊圖跟前,一邊看一邊把玩著手裏的酒瓶,他時不時打開瓶塞,卻也不喝,只是反復聞著烈酒的氣息。不消說,還沒有喝的機會,也就是沒有感覺到查案的方向。

“師父,你想吃藥嗎?我給你買了,就放在那邊的矮櫃上……”

韋若昭悄悄推門進來,在獨孤仲平身後坐下。

“這兒一點都沒有疼,有什麽辦法?”獨孤仲平苦笑著指指自己腦袋,“沒病的時候亂吃藥,以後就不靈了。”

韋若昭不禁好奇起來,道:“師父,你這病好怪,別人都是腦子糊塗的時候頭昏腦漲地疼,你倒是思路越清晰越頭疼。是怎麽得上的?”

“誰知道,也許是從做這行的時候吧。”獨孤仲平晃了晃手裏的空酒瓶,“得這病最大的壞處就是不能借酒澆愁了!”

韋若昭被獨孤仲平的玩笑逗樂了,又道:“師父,看你這樣子,找那些花戶查問那綠色牡丹沒什麽收獲?”

“是啊,我忘了告訴你,不是什麽案子都一定能破的,即使是我。”獨孤仲平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

韋若昭聽了這話卻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正色道:“我知道,就好像我看前代狄仁傑的那些探案記錄,覺得都好簡單、好平常,就這樣還能頂上個神探的名聲,要是放在今天的長安,恐怕他還不如咱們庾大人能幹呢。”

獨孤仲平被她逗得又有了笑容,道:“謝謝你,拿一百年前的大官來寬慰我。不過,瞧你選這人,和他比,你是誇我啊,還是罵我啊?”

兩人相視一笑,都有了些輕松之意。

一陣敲門聲在此時傳來,韋若昭起身開了門,見門外是夥計阿得,手裏拿著一封信。

“這兒有封給獨孤先生的信,也不知道是什麽人放在櫃台上的。”

獨孤仲平聞聲走過來,有些疑惑地從阿得手中將信接過,但見素紙裁成的鯉魚形信封上寫著“獨孤先生台鑒”幾個潦草的字跡,信封未見泥印,打開一看裏面只有一張薄薄的便箋,同樣是精良的白麻質地,上書一行小字:

開明坊東四巷左三宅,有你急需之線索。

韋若昭自然也湊上來看,卻被這半文不白、藏頭露尾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不禁問道:“這是誰啊?”

阿得搖頭道:“不知道啊,老板娘不在,我忙著招呼客人算賬,根本沒注意,還是翹翹發現的呢。”

獨孤仲平隨手掂了掂信封,卻發現裏面還有東西,急忙將信封倒轉過來,一枚銅錢就在這時落入他的掌中。

這銅錢已經很舊很舊了,暗黃的幣面上沾滿黑綠色的銹跡,上面的刻字也有些模糊,但還是能隱約看出“開元”字樣。

又一枚開元通寶!

獨孤仲平不禁想起在方駝子越獄後他在刑部大獄裏找到的那枚開元通寶,他知道那一定是方駝子故意留下的,而眼下有人送來同樣的信物,看來還不等他行動,方駝子已經自己找上門來。

韋若昭看見信裏的銅錢不明就裏,問道:“這銅錢又是什麽意思?”

獨孤仲平笑得有些復雜。“一個不是朋友的朋友。”

獨孤仲平和韋若昭按照那信上的指點來到位於朱雀大街以東的開明坊。雖說緊鄰著朱雀大街,但畢竟已經到了城南,坊內多是貧民居所,陳舊的建築低矮淩亂,人也多是穿著破爛、沒精打采,一切與繁華的北部都有如天壤之別。

“真想不到長安城裏還有這樣的地方……”

韋若昭還是頭一次近距離看到這般破敗的景象,雖然她已經知道帝國的都城並不是她當初想象的那樣完美,可面對此情此景還是忍不住驚嘆。獨孤仲平卻對此早已熟視無睹,在他看來,長安城就像是整個唐帝國的縮影,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已。

“師父,你那個‘不是朋友的朋友’到底是誰啊?他怎麽知道我們在查的案子?他手裏到底有什麽線索呢?”

韋若昭連珠炮似的向獨孤仲平提問,其實獨孤仲平也在心裏盤算著,以方駝子和他們一夥人的能耐,若真盯上這案子,也許確實能尋出些線索。但獨孤仲平不解的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方駝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自己當初卻沒答應幫忙,他實在沒道理在這時候主動招惹自己,他這樣做一定有什麽特別的目的才對。

獨孤仲平每每想到方駝子總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他知道都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即使過去了那麽久,那個人卻始終仿佛鬼魂一般在他的生活中縈繞不去。也許方駝子說得沒錯,自己確實離不開他,或者更確切的,是自己終究無法徹底地告別那一段生活,否則,天下之大,又為什麽偏要選擇探案這一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