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4頁)

頭上、身上還濕漉漉的獨孤仲平身背畫箱,踉蹌地被韓襄扶著,來到現場。

獨孤仲平搖搖晃晃地朝庾瓚施禮,道:“小的來遲了一步,請——請大人恕罪。”獨孤仲平邊說邊打了個酒嗝,庾瓚當即雙眼圓瞪。

“怎麽回事啊!這——這都多久了,小心我斷了你的差事!還不見過長史大人?”

獨孤仲平又朝薛進賢施禮,卻故意又打了個酒嗝。薛進賢嫌惡地閃開,輕蔑地一擺手。

薛進賢道:“不就個畫畫的嘛,怎麽你這衙門就用了這一個?”

庾瓚搖頭,道:“卑職也沒辦法,這個人畫工又好,又是出慣了案子的。換了別個,這麽少的工錢,又總和死人打交道,哪個願意啊?給我畫仔細嘍,一分一毫都不許差!下回再誤了差事,看我怎麽收拾你!”

“活見鬼了!”許亮突然爆出一句咒罵。眾人頓時都嚇了一跳。但見許亮臉上還是方才那副陰沉模樣,兩手揣在袖子裏,顯得不太相信。“這人真是剛死的?”

庾瓚點點頭。

許亮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道:“可瞅這樣都快爛了,要說死了七八天還差不多!”眾人各自一愣。

庾瓚道:“不可能不可能!好幾百號人都看見了!啊,薛長史也在呢!”

獨孤仲平拿著畫筆湊到許亮近前。“老許啊,這人是怎麽死的?”

“這麽屁大點工夫,我哪兒知道!”許亮嘴上這麽說,卻已經從袖子裏伸出雙手,打開工具包,取出一根長達數寸的銀針,插進屍體口中。只聽得嗞一聲響,銀針瞬間附上一層又黑又黏的液體,甚至滴滴答答沿著死者口角流了下來。在場眾人頓時傻了眼,面面相覷。

連見多識廣的許亮也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咬牙道:“殺才,真他娘的毒!”

眾人聞聽此言,更是頓時齊刷刷後撤一步。

正埋頭繪圖的獨孤仲平這一下便成了除仵作之外距離屍體最近的人,他頗有些茫然地擡起頭,這才發覺眾人都以異樣的眼光注視著自己。獨孤仲平笑笑,道:“那個……我聽說這等中了劇毒之人,毒氣逐漸發散到空中,非退出兩三百步之外才能免受其害,可是真的?”

許亮不屑地掃視著身後眾人,故意大聲說:“那是當然,只怕剛才靠得太近的已經毒氣入腦了。”

獨孤仲平作勢手扶額頭,道:“哎呀,你這麽一說,我確實覺得頭有些痛。”

本就躲得遠遠的薛進賢更害怕了,登時道:“……本官還有要事,你們趕緊調查吧!記著,每日向我呈報一次進展情況。”

庾瓚也巴不得薛進賢趕緊離開,當即深施一禮,道:“是是,您慢走,卑職就不送了。”

薛進賢一離開,他急忙吩咐韓襄:“叫上你的人,趕快把街上這些破玩意兒給我清了!”庾瓚指了指滿大街的傳帖。

韓襄有些不解,問:“不就是些紙片嗎,刮陣風就沒,何必費這個勁兒啊?”

“這什麽地方?朱雀大街!大過年的,白紙片撒得跟辦喪事似的,缺心眼啊你!”庾瓚氣哼哼一跺腳。韓襄不敢多說,急忙帶著人走了。

另一邊獨孤仲平正邊畫邊跟身邊已經在收拾家夥的仵作老許磨嘴。“哎,你今兒脾氣不小啊,昨晚上手氣又不好吧?”

“沒有的事!”許亮白了獨孤仲平一眼。

“你眼帶血絲,一看就是弄了通宵。要是贏了錢,你可是半夜就走的。”

“老子天亮才翻的本!”許亮有點不耐煩,“不行啊?”

獨孤仲平頓時又搖頭,道:“瞎話,你啃指甲了,你贏錢的時候哪回啃過指甲?”

許亮低頭看了看自己參差不齊的指甲,突然惱怒起來,嚷嚷道:“閉上你的烏鴉嘴,大年下的,我說怎麽會輸了老子五緡,原來都是這個毒死鬼鬧的,呸,開年就晦氣!”

“怎麽能怪他,除非是他贏了你的錢!”獨孤仲平嘆氣,“那你可是有殺人嫌疑呀!”

許亮重重哼了一聲。“呸,我要是會下這麽厲害的毒,頭一個毒死你。”

獨孤仲平當即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可舍不得毒死我,沒了我,誰還會借錢給你?再說你一個人出案子,會怕死鬼勾魂的。”

“去去去,哪個要你多嘴?”許亮轉頭招呼旁邊的金吾衛士兵,“擡回去吧!容老子慢慢地伺候他。”

獨孤仲平手頭的活計這時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畫筆站起身,環視整個現場。圍觀的百姓近處的正在被金吾衛的人趕走,遠處的也早散去,朱雀大街和周圍的店面街巷一下子都顯得空蕩起來,只有不少白色的傳帖還在隨風飛舞。韓襄正帶人手忙腳亂地追逐這些傳帖。

獨孤仲平眯著雙眼,一邊轉圈環視,一邊用力吸氣。

許亮一臉疑惑,問道:“你這是幹嗎?真想多吸幾口毒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