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打賭(第5/14頁)

令狐沖道:“晚輩蒙前輩接見,又賜以極品美酒,已是感激之至,怎可……”丹青生道:“我願意說,你就聽好了。”向問天勸道:“四莊主一番美意,風兄弟不用推辭了。”

丹青生道:“對,對!”笑眯眯的道:“我再考你一考,你可知這酒已有多少年份?”

令狐沖將杯中酒喝幹,辨味多時,說道:“這酒另有一個怪處,似乎已有一百二十年,又似只有十二三年。新中有陳,陳中有新,比之尋常百年以上的美酒,另有一股風味。”

向問天眉頭微蹙,心道:“這一下可獻醜了。一百二十年和十二三年相差百年以上,怎可相提並論。”他生怕丹青生聽了不愉,卻見這老兒哈哈大笑,一部大胡子吹得筆直,笑道:“好兄弟,果然厲害。我這秘訣便在於此。我跟你說,那西域劍豪莫花爾徹送了我十桶三蒸三釀的一百二十年吐魯番美酒,用五匹大宛良馬馱到杭州來,然後我依法再加一蒸一釀,十桶美酒,釀成一桶。屈指算來,正是十二年半以前之事。這美酒歷關山萬裏而不酸,酒味陳中有新,新中有陳,便在於此。”

向問天和令狐沖一齊鼓掌,道:“原來如此。”令狐沖道:“能釀成這等好酒,便是以十招劍法去換,也是值得。前輩只用三招去換,那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丹青生更是喜歡,說道:“老弟真是我的知己。當日大哥、三哥都埋怨我以劍招換酒,令我中原絕招傳入了西域。二哥雖然笑而不言,心中恐怕也是不以為然。只有老弟才明白我是占了大便宜,咱們再喝一杯。”他見向問天顯然不懂酒道,對之便不加理睬。

令狐沖又喝了一杯,說道:“四莊主,此酒另有一個喝法,可惜眼下無法辦到。”丹青生忙問:“怎麽個喝法?為甚麽辦不到?”令狐沖道:“吐魯番是天下最熱之地,聽說當年玄奘大師到天竺取經,途經火焰山,便是吐魯番了。”丹青生道:“是啊,那地方當真熱得可以。一到夏天,整日浸在冷水桶中,還是難熬,到得冬天,卻又奇寒徹骨。正因如此,所產葡萄才與眾不同。”令狐沖道:“晚輩在洛陽城中喝此酒之時,天時尚寒,那位酒國前輩拿了一大塊冰來,將酒杯放於冰上。這美酒一經冰鎮,另有一番滋味。此刻正當初夏,這冰鎮美酒的奇味,便品嘗不到了。”

丹青生道:“我在西域之時,不巧也正是夏天,那莫花爾徹也說過冰鎮美酒的妙處。老弟,那容易,你就在我這裏住上大半年,到得冬天,咱們同來品嘗。”他頓了一頓,皺眉道:“只是要人等上這許多時候,實是心焦。”

向問天道:“可惜江南一帶,並無練‘寒冰掌’、‘陰風爪’一類純陰功夫的人物,否則……”他一言未畢,丹青生喜叫:“有了,有了!”說著放下酒桶,興沖沖的走了出去。

令狐沖朝向問天瞧去,滿腹疑竇。向問天含笑不語。

過不多時,丹青生拉了一個極高極瘦的黑衣老者進來,說道:“二哥,這一次無論如何要你幫幫忙。”令狐沖見這人眉清目秀,只是臉色泛白,似乎是一具僵屍模樣,令人一見之下,心中便感到一陣涼意。丹青生給二人引見了,原來這老者是梅莊二莊主黑白子,他頭發極黑而皮膚極白,果然是黑白分明。黑白子冷冷的道:“幫甚麽忙?”丹青生道:“請你露一手化水成冰的功夫,給我這兩位好朋友瞧瞧。”

黑白子翻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怪眼,冷冷的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沒的讓大行家笑話。”丹青生道:“二哥,不瞞你說,這位風兄弟說道,吐魯番葡萄酒以冰鎮之,飲來別有奇趣。這大熱天卻到哪裏找冰去?”黑白子道:“這酒香醇之極,何必更用冰鎮?”

令狐沖道:“吐魯番是酷熱之地……”丹青生道:“是啊,熱得緊!”令狐沖道:“當地所產的葡萄雖佳,卻不免有些暑氣。”丹青生道:“是啊,那是理所當然。”令狐沖道:“這暑氣帶入了酒中,過得百年,雖已大減,但微微一股辛辣之意,終究難免。”丹青生道:“是極,是極!老弟不說,我還道是我蒸酒之時火頭太旺,可錯怪了那個禦廚了。”令狐沖問道:“甚麽禦廚?”丹青生笑道:“我只怕蒸酒時火候不對,糟蹋了這十桶美酒,特地到北京皇宮之中,將皇帝老兒的禦廚抓了來生火蒸酒。”

黑白子搖頭道:“當真是小題大做。”

向問天道:“原來如此。若是尋常的英雄俠士,喝這酒時多一些辛辣之氣,原亦不妨。但二莊主、四莊主隱居於這風景秀麗的西湖邊上,何等清高,和武林中的粗人大不相同。這酒一經冰鎮,去其火氣,便和二位高人的身分相配了。好比下棋,力鬥搏殺,那是第九流的棋品,一二品的高棋卻是入神坐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