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寶刀和柔情(第2/9頁)

那小姐柔聲勸道:“爹,你犯得著生這麽大氣?鄉下人不懂規矩,也是有的。何必跟這些粗人一般見識?哪,喝了這杯吧。”說著將一杯酒遞到他的嘴邊。那官兒骨嘟一口喝幹,似乎將怒氣和酒吞服了,橫了苗人鳳一眼,見他低頭不語,想是怕了,於是自斟自飲地跟女兒說笑起來。話中說的都是到了北京之後,補上了官便怎樣怎樣,瞧神情是一名赴京謀幹差使的候補官兒。

說話之間,大門推開,飄進一片風雪,跟著走進一位官員來。這人黃皮精瘦,遠沒先前那官兒的氣派十足。他大聲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又與仁通兄在這裏撞見,真是巧之極矣!”說著搶上來與那姓南的官兒南仁通行禮廝見。

南氏父女一齊站起,南仁通拱手道:“調侯兄,幸會幸會!一起坐罷。”那“調侯兄”謝了,坐在桌邊。店伴添上杯筷,傳酒呼菜。

苗人鳳心道:“連這個調侯兄,一共是五個高手了。這姓南的父女看不出有什麽武功。會不會大智若愚,竟讓我走了眼呢?”想到此處,不禁暗自警戒,不敢向他們多瞧一眼。要知他那“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外號,實是犯了武林大忌,天下英雄好漢,哪一個不想將這頭銜摘了下來。他一生所歷風險多過常人百倍,皆拜這外號之所賜。此刻心想:“這幾人說不定是沖著我而來。他們成群結黨,一齊上來倒是難鬥。不知前面是否更有高手埋伏?”

只聽那“調侯兄”與南仁通高談闊論,說的都是些官場中升遷降謫的軼聞。廊下那腳夫和補鍋匠卻大聲吵嚷起來。兩人爭的是世上有沒有當真削鐵如泥的寶劍寶刀。那腳夫道:“什麽削鐵如泥,都是吹大氣!那寶刀也不過鋒利點兒,當真就這麽神?”補鍋匠道:“你見過多少世面了?知道什麽?寶刀就是寶刀,若不是怕嚇壞了你,我就拿一口讓你開開眼界。”腳夫嚷道:“你有寶刀?呸,別發你的清秋大夢吧!有寶刀也不補鍋兒啦!只怕磨不利的鈍柴刀、銹菜刀,倒有這麽一把兩把!”眾人聽著都大笑起來。

補鍋匠氣鼓鼓地從擔兒裏取出一把刀來,綠皮鞘子金吞口,模樣甚是不凡。他刷地拔刀出鞘,寒光逼人,果然是好一口利刃。眾人都贊了一聲:“好刀!”補鍋匠拿起刀來,一刀作勢向腳夫砍去。腳夫抱頭大叫:“我的媽呀!”急忙避開,眾人又是一陣轟笑。

苗人鳳瞧了二人神情,心道:“這兩人果是一路。這麽串戲,卻不是演給我看的了。”

補鍋匠道:“有上好菜刀柴刀,請借一把。”那店伴應聲入廚,取了一把菜刀出來。補鍋匠道:“你拿穩了!”那店伴將菜刀高高舉起。補鍋匠橫刀揮去,當的一聲,菜刀斷為兩截。

眾人齊聲喝采:“果是寶刀!”

補鍋匠得意洋洋,大聲吹噓,說他這柄刀如何厲害,如何名貴。廊下眾人臉現仰慕之色,津津有味地聽著。南仁通聽他說了一會,忍不住“哼”了一聲,臉現不屑之色。

那“調侯兄”道:“仁通兄,這柄刀確也稱得上個‘寶’字了,想不到販夫走卒之徒,居然身懷這等利器。”南仁通道:“利則利矣,寶則未必。”“調侯兄”道:“我兄此言差矣!你瞧此刀削鐵如泥,世上哪裏更有勝於此刀的呢?”南仁通道:“吾兄未免少見多怪,兄弟就……”還待再說下去,南小姐忽然插口道:“爹,你喝得多啦,快吃了飯去睡吧。”

南仁通笑道:“嘿,女孩兒就愛管你爹爹。”說著卻真的要飯吃,不再喝酒。那“調侯兄”又道:“兄弟今日總算開了眼界,這等寶刀,吾兄想來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南仁通冷笑道:“勝於此刀十倍的,兄弟也常常見到。”“調侯兄”哈哈大笑,道:“取笑取笑!吾兄是位文官,又見過什麽寶刀來?”

補鍋匠聽到了二人對答,大聲道:“世上若有更勝得此刀的寶刀,我寧願把頭割下來送他。吹大氣又誰不會啦?嘿,我說我兒子也做個五品官呢,你們信不信啦?”眾人忙喝:“胡說,快閉嘴!”

南仁通氣得臉也白了,霍地站起,大踏步走向房中。南小姐連叫:“爹爹!”他哪裏理會,片刻間捧了一柄三尺來長的彎刀出來。但見刀鞘烏沉沉的,也無異處。他大聲道:“喂,補鍋兒的,我這裏有把刀,跟你的比一下,你輸了可得割腦袋。”補鍋匠道:“若是老爺輸了呢?”南仁通氣道:“我也把腦袋割與你。”南小姐道:“爹,你喝多啦,跟他們有什麽說的?回房去吧!”南仁通若有所悟,哼了一聲,捧著刀轉身回房。

補鍋匠見他意欲進房,又激一句:“若是老爺輸了,小人怎敢要老爺的腦袋?不如老爺招小人做女婿吧!”眾人有的嘩笑,有的斥他胡說。南小姐氣得滿臉通紅,不再相勸,賭氣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