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卷 第 九 章 風笛客棧(第2/4頁)

屋內一片昏暗。

阿雪找來一盞油燈,好不容易才將它點燃,火苗很小,在風中搖曳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內室響起了腳步走動的聲音,段眉自裏屋慢慢走出,也許是尚未適應這兒環境的緣故,她的動作顯得有些遲緩,臉色正對著牧野棲,雙目卻是黯淡無光,猶如兩口幹枯的古井。

段眉道:“阿雪,是誰與你同在屋裏?”

阿雪道:“是任少俠。”

段眉枯瘦的臉上有了難得的一絲笑意,她道:“原來是救命恩人。”

牧野棲忙道:“前輩如此說,倒讓在下不安了。”

段眉轉向啊雪道:“阿雪,方才外頭是什麽聲音?”

阿雪看了牧野棲一眼,道:“巷子裏有一個人被殺了。”

段眉神色一變,脫口道:“會不會是……”

阿雪立即搶過話頭,道:“不會是風宮中人,風宮勢強,又怎會讓人單槍匹馬前來冒險?

況且世間又有幾人能如任少俠一般,連風宮都無所畏懼?”她的話說得很快。

段眉怔了怔,隨即連聲道:“不錯,娘已老糊塗了。外面好大的雨,這種季節竟風雷大作,只怕有些不同尋常。”

阿雪笑道:“霜雪風雨不過是自然之象,又豈有他意?”

段眉與阿雪似乎渾然忘了巷子裏有人被殺之事,對驚心動魄的風雨聲也不甚在意,自顧論及自然之象,後又說及武林佚聞,不時詢問牧野棲幾句,牧野棲似乎也將方才有人離奇被殺之事淡忘了,娓娓而談。他自幼飽讀經書,雖不是學富五車,但比及一般的江湖豪傑,卻是博學得多,交談之中,他發現阿雪有時甚為俏皮頑劣,有時卻又頗為善解人意,忽兒巧笑倩兮,忽兒蹙眉凝神,牧野棲自進入黑白苑後,日日為諸事奔走勞神,偶得暇余又需苦練武學,極少如此輕松閑聊,因此心情甚是舒暢。他本是隱有心事,此刻卻已將之淡忘了,仿若他來這兒的目的,不過就是為了與阿雪閑聊——好朋友、親人那般閑聊。

這種感覺,已是久違了。

他的師父天儒雖然很器重、信任他,但在牧野棲的眼中,師父給他的感覺一直是十分清冷的,清冷如高高在上的皓月,可敬而不可近。他在黑白苑中所做的一切讓眾人對他的職位的不斷晉升而心悅誠服,但他在黑白苑中卻沒有朋友。也許,在牧野棲的眼中,尋常人根本不配做他的朋友;也許,是因為黑白苑本就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幫派,它所肩負的使命空前艱巨,這使得黑白苑中每一個人的心弦永遠是繃得緊緊的,幾乎沒有任何的閑情與輕松。

五年前的牧野棲根本不知“江湖”為何物,不知“江湖”爾虞我詐,之後他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走上了一條與先前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在潛意識中,他仍對當年身處親情與呵護中的日子有所留念。

阿雪所能給他的,就是他久違的輕松。

所以,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滑過了,不知過了多久,段眉忽然道:“雨總算停了。”

牧野棲一怔,凝神一聽,風雨聲果然小了許多,淅浙瀝瀝,天地間似乎一下子靜了不少。

牧野棲又恢復了一慣的冷靜、敏銳,他站起身來,道:“在下叨嘮前輩。阿雪姑娘清靜了,大雨既止,我也該告辭了。”

段眉微微點頭,道:“老身乃半殘之軀,不能相送,阿雪,你送一送任少俠吧。”竟沒有一句挽留之語。

阿雪忍不住道:“娘!”隨即對牧野棲歉然一笑。

牧野棲微笑著向她輕輕搖頭,示意她不必為此事介懷。

阿雪將牧野棲送至門外,但見天空中烏雲已消散了不少,雖是接近傍晚,天色反而比先前更亮了些,盡管天空中仍有雨點飄落,卻顯得疏疏落落,小巷中的門窗已開啟了大半——

因為這場雨,人們沒有看到有人被殺於巷子裏的驚人一幕。

走至巷口,但見街上有幾個人圍作一處,在議論紛紛,牧野棲先是不甚在意,當他聽到“叫化子”的時候,不知為何,心中一動,駐足留神細聽,只聽得一個黑瘦老漢道:“……

那麽大的風浪,足足有幾人高,‘嘩’地一下子撲到,幾個浪頭一過,那艘船就在江中滴溜溜打轉,那幾個夥計也著實了得,竟生生將船又劃出幾丈,但那麽大的風浪,連石頭也能卷走,何況是一艘船?”

一人驚問道:“那四人豈不是要落入江中?”

“廢話,落入水中的可不是四個人,而是五個人。”那黑瘦老漢道。

“還有那叫化子麽?”

“正是。”

“為一個叫化子豁上四條性命,真有些不值。”一人道。

“說搭上四條性命倒也未必,我看那四個夥計的水上功夫極為了得,只怕連城東的王老魚也有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