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宇宙節拍(第2/2頁)

“我那時尚有去外地講經說法的體力,留他做了我的文書,記錄言論。後人看我的修為,要看我留下的三十一篇文章。而這三十一篇文章,都是他為我整理,其中也有他的見解。我常想,他倒是新主持的人選。”

監院與首座齊聲道:“此人現在哪裏?”

如松笑道:“此人已是他山的風景了,他讀了佛家的《大藏經》後,又去研究道家的《道藏》,寧做貧寒學子,也不做尊貴主持。”

如松瞟了何安下一眼,繼續說:“唉,宋代之後的修行者多由道入佛,以道家做路途,以佛家為歸宿。他則由佛入道,以道家做歸宿,真是千古例外。”

首座:“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道家自古是佛家的友教,他吸收了另類知識,重回靈隱寺,必會令靈隱佛學別開生面。”

如松:“當今已非做學問的時代。”

監院:“如您不願立主持,靈隱寺可恢復方丈制度。”

主持是帝王制,作為第一領導者的主持獨專決策,由首座和監院執行;方丈是丞相制,由首座和監院決策、執行,作為第一領導者的方丈保留對監院、首座的評判罷免權,平時僅作精神領袖,不參與具體事務。

如松嘆道:“群龍無首,百姓自理——是人類最合理的制度,但大到一個國家,小到一所寺廟,都不可能做到!一管就死,不管就亂——你們看著辦吧。”

監院問那人姓名,得知叫司馬春夏,不由得驚呼:“是那個在上海寫武俠小說的人!”如松孩子般地笑了,“對,他是做了這事。”

如松與他失去聯系多年,並不知他在上海的具體地址。監院和首座要親去上海尋找,如松擺手,“你倆請不來他的。文人自有怪癖,不對脾氣,他不理你。”

監院詢問何人能請,如松指向何安下:“他。不像你們自小在廟裏修行,他是個在野山野水中活過來的人,對司馬的脾氣。”

供桌上的香將燃盡,首座臉色沉重,拿起一塊淺黃色硬紙板和一杆毛筆,遞給如松,道:“請主持留下訓世遺言。”

每一位禪宗和尚臨終前都要寫一首詩或一段語錄,作為對弟子的最後教導,也借此顯露自己一生修為的程度,是隆重大事。

如松接過紙筆,卻閉上眼。好一會兒,方才睜開,道:“前些天,我聽戲了。你們知道麽,許多人聽戲時都愛打拍子。就不寫字了,給你們留下個拍子吧。”

如松曲右手食指,以指節在硬紙板上敲打。何安下聽到的聲音為:啪噠,啪噠噠,噠噠噠啪噠。

如松道:“此拍子是宇宙的節奏,以此節奏做任何事都容易成功,但人類社會的整體走勢卻又不按這個節奏走——真是一個悖論。供你們好好參究。”

言罷將紙板一折,側頭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