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勾陳絕域(第4/6頁)

兩人都是心頭一驚:難道這裏面還真住著青烏先生的家眷?想到青烏先生性格不乏怪異之處,此事也並非全無可能。賀蘭晶於是也溫言說道:“我們是青烏先生的朋友,冒昧來此,有唐突之處,還望多多包涵。”

說罷,卻聽得裏面毫無聲息,仍舊是那個清脆聲音又在說:“妙妙,妙妙,陌上郎來了。”賀蘭晶凝眉傾聽,轉頭對李煊說:“這聲音是鸚鵡說的,並非是有人在內。”

兩人輕輕揭開珠簾,走了進去,果然見到簾後有一個金絲鳥籠,一只虎皮鸚鵡立在其中,籠中有一個木刻的人偶,雕成胖胖的小丫頭模樣,手中拿著米甕和水瓶,隔了不多時,就有米和水慢慢從其中落在鳥的食皿中。

再往前走,是一道白玉石階,杏黃色的絲縵垂下,裏面靜謐無聲。揭開簾幕,裏面卻沒有想象中的金碧輝煌,一如長安普通百姓的居室。粗木翹頭案上放著一盞油燈,一個陶罐裏面種著幾株金黃色的田間野花,其他如水缸、米甕、紡車等日用雜物無不齊備。靠墻的一張箱式床上,帳幕四垂,更不知睡有何人。

賀蘭晶輕輕揭開帳幕,兩人同時一驚。只見床上睡著一個容貌清秀的少女。她身蓋土紡的藍花薄被,側身而臥,意態安詳。一時看不出是死是活。賀蘭晶輕輕呼喚了幾聲,卻不見她有什麽反應,伸指在她鼻間一探,這才發現,這個少女並非真人,乃是蠟和膠做成的一個人偶。

然而,這人偶卻做得栩栩如生,發絲似乎是真人的頭發,臉上的膚色和血脈似乎也清晰可見。仔細端詳後,賀蘭晶覺得這少女雖然容貌也相當不錯,但卻也並非傾國傾城之姿。她左眉間有痣,眼睛比較小,下巴有些尖削,缺少嫵媚雍容之氣度。

李煊和賀蘭晶兩人望著她,只見她嘴角始終在微笑,一時猜不出來歷。賀蘭晶說道:“看這情形,這大概是青烏先生早年的癡戀情人。”李煊卻搖頭說:“這少女年齡也就十六七歲,青烏先生都五十歲了,我看是他的女兒。”

賀蘭晶笑道:“聽過這樣一個傳奇故事沒有?說是一座荒墳上,人們發現了一對男鬼和女鬼,在一起相偎相依,十分親密。令人奇怪的是,女鬼是白發蒼蒼的老嫗,男鬼是年方弱冠的美少年,你猜這是怎麽回事?”

李煊最怕賀蘭晶出“題目”考他,因為每每答不出來。這次他靈光一閃,說道:“我聽說當年武則天就是以古稀老嫗之身,讓美少年二張陪伴,這肯定是他們的墓了。”

賀蘭晶聽了,啼笑皆非:“我說了是一座荒墳,則天女皇葬在乾陵,人所共知,你怎麽還會如此猜想?”

她見李煊抓耳撓腮,十分為難。於是就向他解釋道:“這座荒墳是一對恩愛夫妻的合葬墓,丈夫韶年早逝,而妻子守節到了白發蒼蒼之時,這才壽終正寢。兩人合葬一處後,魂魄相依相戀,但妻子的模樣卻變成了老太婆。”說罷,唏噓不已。

李煊聽了,卻沒有什麽感觸。他見少女蠟像旁邊,有一架子書冊,當下取來一本翻看。看了幾頁,就遞給了賀蘭晶:“你看這是什麽書?”

賀蘭晶拿到油燈之下,只見這一頁上寫道:“苦雨綿連,自江浙歸。風阻舟船三日,顧念卿卿孤寂,何人相訴?若得與卿同舟,雖永泛江湖,又何憾。秋九月丁亥。”

又翻一頁,只見又寫:“近來長安市上,有螺螄肉一味,加椒粉麻醬,比之當年素湯烹煮,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妙,惜不能與卿同嘗。秋九月庚子。”

賀蘭晶感嘆道:“青烏先生對這個少女情深如斯,每天都要把所見所聞記下來,講給她聽,就連去了哪裏,吃了什麽見了什麽也要說給她‘聽’。只不知這個少女是死了還是遠走他鄉,十有八九是去世了,要不然青烏先生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的。”

眼見居室中一塵不染,看來都是由青烏先生不時親自擦拭。多年來,青烏先生一直守在這個少女人偶旁邊,噓寒問暖,猶如對待生人一般。這份癡心,實在令人驚異和感慨。

然而,時間緊迫,賀蘭晶雖然好奇,也無暇細細查看這些筆記。青烏先生被地母夫人召去,恐怕他隨時就會回來的。雖然不得賀蘭晶訊息之前,地母夫人肯定會找借口拖住他,但如果耽擱時間太久,青烏先生不免會有疑心,也找不出充足的理由。

念及此,賀蘭晶急忙拉起李煊說:“我一直懷疑青烏先生暗中有對玉扇門不利的行動,但現在看來,只是他個人的私事,並無關礙,咱們速速離開吧。”

兩人匆匆離開了這個密室,登上白玉石階時,賀蘭晶卻突然停住了。李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石階盡頭的角落裏,竟然有一個烏黑的鐵函。李煊詫異道:“咦,這東西我進來時怎麽沒注意?你當時有沒有察看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