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章 命懸一線(第3/4頁)

黎騫之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了兩眼,似乎下了決心,側身將手中薄刀交到身旁的女徒手中,擡頭面向蕭庭生,目光篤定,“我這個徒兒,一向比我的手穩。請王爺允準,由她替世子取出箭頭。”

“這怎麽行?”蕭庭生還未及回答,蕭平旌已經一拳擊在石板地上,憤怒地拒絕道,“我大哥這麽重的傷勢,絕不可能交給一個丫頭片子處置……老堂主不敢動手,難道就沒有別的正經軍醫了嗎?”

蕭庭生擡手按住他,深深地看向黎騫之的眼底,片刻後,頗為艱難地點了點頭,“我相信黎兄的判斷。”

“父王!這可是大哥啊!就算不能萬無一失,也不該這麽輕率……”蕭平旌急得滿面漲紅,提高嗓門剛嚷了半句,聲音突然卡住,目瞪口呆地瞪向前方。

只見林奚在蕭庭生點頭之後便沒有絲毫遲疑,手起刀落,再輕輕一撥,箭頭已被拔出,丟入藥盤中,換了另一把烤在火上的銀刀,快速按壓止了血,再用抹了藥泥的厚紗巾蓋在傷口上,平掌穩壓住。整個動作流暢自如,從開始到結束,蕭平旌只來得及說那麽半句話。

室內頓時一片安靜,直到蕭平章在枕上輕動了一下,凝滯的氣氛才算被稍稍打破。

“平章,平章……”蕭庭生俯下身握緊了長子的手,輕聲呼叫。蕭平旌也湊了過去,伸手試了試兄長額頭的溫度,擡頭詢問林奚:“他怎麽樣?”

林奚一手仍壓在傷處,一手把住傷者的腕脈凝神細診,像是根本就沒有聽見他在跟自己說話。

蕭平旌頓時又急了,“你怎麽不回答啊!到底傷到肺脈沒有?我大哥呼吸這麽弱,沒關系嗎?”

在他連珠般的追問聲中,林奚稍稍放開手指,看向蕭庭生,簡潔地道:“請王爺讓他出去。”

蕭平旌一臉震驚,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你說什麽?讓我……你是說我?我出去?”

“你吵什麽?”蕭庭生瞪了小兒子一眼,厲聲呵斥,“去到外邊等著。”

蕭平旌不服氣地咬緊了牙根,到底不敢抗命,站了起來,步步回頭地退到了室外的中庭。

北方的庭院不似南邊草木扶疏,只在堂前對稱地種植了兩排常青柏。蕭平旌背靠著粗壯的樹幹,焦灼難安,時不時站起在院中走動一下,向室內張望。

幹等了大約兩刻鐘,半掩的房門輕動,林奚一個人從屋內走出,神色依舊淡然,眉宇間稍添了些疲憊。

素來很識時務的長林二公子放下身段,小心地問道:“是我剛才魯莽,現在……總能問一句怎麽樣了吧?”

林奚放下半卷起的衣袖,不緊不慢地答道:“世子的情況還算平穩。”

這麽短短一句回應顯然不能讓蕭平旌滿意,他趕忙又追問道:“這麽說就是沒事了?到底傷沒傷到肺腑?他很快就能好對吧?需要休養多久?”

“這些都還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蕭平旌晝夜趕路好幾天,疲累憂懼,情緒難免易躁,一雙劍眉不知不覺就挑了起來,“你可是大夫,只要肯盡心,怎麽可能不知道?”

林奚捋平腮邊垂下的發絲,冷冷道:“世人對醫家最大的誤解,莫過於以為我們是神仙,若有救不回來的病人,那必定是因為沒有盡力。”她眸色微寒地看了蕭平旌一眼,“京中傳言長林府二公子受教於瑯琊閣,原以為定是脫俗不凡。今日一見,卻也不過如此。”

說罷,她徑直穿過常青林道,向院門外走去。

蕭平旌素來性情疏闊,林奚出言嘲諷他其實並不怎麽在意,只是眼看著她似乎是準備離開,這才又急了起來,連追兩步攥住她的手臂,語調中已經帶出了怒意,“你可是大夫,我大哥還躺著呢,你去哪兒?咱們不說天命,醫家總得要照料了病人,才敢說自己盡力了吧?”

東青剛好從屋內出來,聽到了後半句話,忙趕上前解釋:“二公子,林姑娘是去給世子配藥的……您別擔心,扶風堂的醫術真是沒說的,世子的傷勢已經穩住了。”

林奚從他掌中奪回了自己的手臂,一言不發轉身離去。蕭平旌本無心要得罪她,此時更是又尷尬又不能追上去,只好待在原地,無奈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皮。

東青的話確實不假,蕭平章的傷口處理之後,呼吸已經安平了許多,但如此沉重的傷勢難免反復,黎騫之為了謹慎起見,決定在府衙多住幾日,有什麽不對,也好立即處置。蕭庭生懸著的心放了半個,向他鄭重道了謝,又命元叔親自禮送出去,妥當安排起居。室內幾名親兵這時才敢近前,收撿地上染血的戰甲和衣袍。

一個軟緞錦囊從袍內滾出,親兵俯身拾起後不知該怎麽處置,只能怯怯地叫了聲“王爺”,呈遞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