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四章 初遇強敵(第3/4頁)

林奚扶著額角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請二公子擡頭看清楚些,今天是初一,哪來的什麽月華如水,什麽良辰美景?”

蕭平旌半真半假的玩笑雖然被林奚一句話給噎了回去,但他的推論其實一點兒都沒有錯。大同府尹張慶庾早就已經泥足深陷,無計脫身,此刻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選官出身的這位府台大人起步僅是個縣丞,原本只能憑著考評年績慢慢熬升品級,後來打聽到童生試時的座師得了先武靖帝青眼,一路高升入閣,便想辦法將這師生的關系重新打點接續了起來。憑著這份額外的助力,再加上平時為官還算勤勉,張慶庾汲汲營營近二十年,終於在自己五十歲前坐上了州府府尹的位子,令許多與他資歷相等的同僚十分艷羨。

正因為有這樣的淵源,京城裏恩師暗中指派下來的差使,他當時才沒有過腦子細想,直接召來最心腹的錢參領一交代,盡心盡力給安排了下去。

最初看來,這個差使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前方即將開戰,兵部調撥左路軍資自水路過大同府,其中打頭那艘官船的船老大剛好是本地人,兒子好賭,被錢參領用重金給拿捏住,命他過虎彎峽時故意將船身橫過,引發連撞擱淺,意圖將這批軍資拖延數日。

這麽做究竟為了什麽,張慶庾其實並不明白,他以為這只是京城大人物之間打肚皮官司,你踩我一腳,我掐你一把之類的事。反正軍資過境,兵部押運使擔負主責。擱淺延誤這樣的意外,即便追責,落在屬地府尹頭上的懲處也不會太重。自己如此盡心奉承,恩師大人自會記在心裏,只等日後事過境遷,便是下一輪提拔。

算盤打得如意,結果卻令他始料未及。當夜風雨不小,三船連撞後並非擱淺,而是直接沉了下去,航道一堵就是半個月,導致左路軍資完全斷絕。偏偏這時敵軍主力突轉甘南,差一點就撕破了大梁北境左路的防線。

長林世子險死還生的消息傳來之後,張慶庾就再也沒有安穩地睡過一覺。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無論是將要出京的禦使,還是北境必來的暗差,眼前的關口只要有一個應付不過去,別說將來提拔,全家老小都未必能活著過年。

就這樣惶惶難安過了半個多月,京城恩師終於派來了善後的師爺。對於幾近崩潰的張慶庾來說,這已經是他可以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從金陵專程趕來的這位師爺姓秦,比蕭平旌早到了三天,大約四十出頭,身形勁瘦,眼眸精亮,看上去甚有風度,並沒有一般幕僚那種掩之不去的媚上氣息。他並不是第一次來大同府,事發前的安排也是由他傳信,與張慶庾之間可以算是熟識,一見面便先安撫了他兩句。

“當務之急,是必須將沉船之事掩飾為意外,不能被人抓到實證。長林王爺再生氣,也得有根有據依罪論處不是?請大人跟我說實話,你都收拾幹凈了嗎?”

張慶庾的嘴唇顫抖了一下,沒能立即回答。

絕對不能留下實證,這個用不著京城來人教他。當夜三船失事,剛巧有扶風堂的小客船行駛在後面,船上的大夫費盡力氣,從水裏救了許多人上來。張慶庾知道事情既然已經失控,便不能留那麽多活口,立即派了錢參領趕去清理,最終雖然撞沉了客船,但還是有三個扶風堂的醫者,帶著那個船老大逃了出去。

這四個人若是逃向野外,無糧無銀,在這平原之地倒是不難追捕。偏偏他們全是本地人,如果找到機會逃進城裏尋人庇護,這偌大一座城池,短時間之內哪裏找得出來?

無奈之下,張慶庾只得封了府界,命人畫下影像,暗中排查,城裏城外一直折騰到秦師爺趕來,也沒有捉到半個影子。

一聽說還有活生生四個人證,秦師爺立即反客為主接手了搜捕。凡是府台管轄內能派得動的人,全都被他派了出去設崗篩查,與這四人稍有些關聯的地方更是直接翻了個底朝天,連扶風堂這樣口碑甚好,本不敢輕動的醫家之所,也被找了個借口裏裏外外搜查了一遍。總之,其毫無顧忌、大張旗鼓的程度讓張慶庾都覺得太過顯眼,心頭有些不安。

“都這種時候了大人你還避什麽嫌?裝著與你無關人家就不懷疑你了?”對於他的抱怨,秦師爺先毫不客氣地甩了一句,隨後又安慰道,“大戰剛過,世子重傷,老王爺在北境且還騰不出手呢。你放心吧,我這次離京,大人把府上最得用的人全派了出來,從北境過來的所有要道我都放了眼線。長林是軍將之府,能有什麽懂得隱藏行跡暗中查訪的人?就算他北境的動作真有那麽快,咱們也能提前知道,加以防備。”

這一番話軟硬兼施,總算稍許安穩了張府尹驚惶忐忑的心。可惜再動聽的慰藉也只是虛辭,秦師爺這暴風驟雨,近乎破罐子破摔般的行動,最終的實質效果似乎也不比他前些日子更強。整整三天過去,四名人證依然蹤影皆無,連個靠譜的線索都沒有找到。日復一日的失望感積在心頭,壓得張慶庾喘不過氣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再支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