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八章 殺機猶存(第2/4頁)

馬蹄聲響,蕭平旌縱馬從他身旁奔過,自隊伍末端疾馳至最前方,掠看全局。多日的忙碌和壓力似乎對他沒有影響,整個人依然神采奕奕。

蕭元啟突然對自己的軟弱感到十分羞愧。

這位比他還要小一歲多的堂弟,時常被長林王斥責為不思上進,卻已經隨父兄上過兩次戰場。更不用說他那位向來被稱為皇家子弟楷模,十六歲便能獨當一面的兄長。

羨慕之余,又有些心酸。如果自己不是生而無父,如果自幼也能得名師教導,他是否同樣有機會熠熠生輝,即使在禦座金階前也敢肆意歡笑?

蕭元啟明白自己其實不應該這麽想,但每每又忍不住要這麽想。

蕭平旌巡視了一趟,在前方回頭,發現堂兄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便向他笑了一笑。

蕭元啟努力按下心底泛起的苦澀,催馬來到他身邊,也笑道:“知道你精神頭最好,但還有這麽多天的行程呢,你勻著些吧。”

“我這算什麽,”蕭平旌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一臉緊繃的紀琛,“你看紀將軍,那才是片刻不敢放松呢。”

蕭元啟向前望了望,視線掠過官道兩邊的茫茫原野,嘆道:“明知有個瑯琊高手潛伏在側,換了誰也不能心安啊。”

兩人的神色同時沉郁下來,默默無語。

從大同府到京城,驛馬急傳大約需要十天。紀琛這次帶來的全是騎兵,又有馬車代步,算來應該不會慢上太多,行程預估為二十日,可以趕在臘月初抵達金陵。出發前,元叔派出兩隊信使,一隊通知已走到半道的天子禦使返程,另一隊向帝都王府傳訊,蕭平旌也附上了自己的請安書信。

潛逃在外的段桐舟不知何時會暴出殺機,京城的黑手顯然也不會甘於就此罷休,這一路上誰都不敢高枕無憂,紀琛更是每晚都要繞著囚車親自檢查一遍,否則便不能安心入睡。

他的這番謹慎小心頗見成效,一行人順利渡過汾水,數日後,金陵府界遙遙在望。

下令在一片開闊草坡打尖休息之後,紀琛滿面疲色地跳下馬,對身旁的蕭平旌感慨道:“一路上這麽防備著,晚上從沒睡過安穩覺。現在離京城最多五日路程,總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氣了。”

蕭平旌深深看他一眼,“紀將軍,恐怕離京城越近,越不能松這口氣吧?”

紀琛怔了怔,敲了自己額角一下,“沒錯沒錯,這幕後之人在京城周邊的實力,當然應該比在大同府更強才對。”

這時整個押送隊伍已自動收縮為環狀,將張府尹的囚車圍在了正中,由長林親衛在內層守衛。

林奚來到囚車邊,讓垂首癱坐的張府尹將手腕伸出,給他把了把脈。

蕭平旌自草坡上快步奔了過來,見她診斷後面色如常,稍稍放下心來,笑道:“他這一路上半個字都沒說過,可得小心些別讓他死了。”

林奚沒有接話,向一旁避開了兩步。這裏正當風口,風聲嘯厲,瞬間便灌滿了袖口,吹得她衣裙獵獵作響。蕭平旌立時皺眉,伸手將她推到車廂的側旁,又解下肩上的披風遞了過去,“不是說醫家最會保養嘛,這入冬的風你也敢由著它吹?”

林奚未接披風,反而又退了一步,捋平頰邊的亂發,“請二公子放心,我一向身子強健,不會生病延誤大家的行程。”

蕭平旌訕訕地看著她轉身返回到馬車上,心中難免有些沮喪和挫敗。他倒不是覺得人人都該對他周到熱情,可明明已經如此熟識,這般疏離冷淡的態度總歸讓人費解。

兩人初相遇時情形特殊,確實有過小小的不愉快,但林奚顯然並不是個計較的人,在甘州城的言語冒犯她早就沒有放在心上。之後一路同行至大同府,也算經歷了不少世事,相處時的點點滴滴都能表明,這個姑娘其實並不討厭自己。如果非要讓蕭平旌想兩個貼切的詞來形容她現在的一舉一動,那就是戒備與拒絕。

年輕的長林二公子再三反省,想到現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還做錯過什麽事,竟會讓一位女孩子對他如此防範。

“又在想什麽呢,還不趕緊吃點東西!”蕭元啟不知何時從後方冒了出來,在他肩上重拍了一下,遞過一塊烤熱的面餅。

蕭平旌接過幹糧,就地盤腿坐下,瞧著蕭元啟模仿周邊兵士們大口撕咬卻根本咽不下去的樣子,不由笑出了聲。

蕭元啟白了他一眼,放棄地將面餅從嘴裏拿了出來,道:“說真的,一路上總見你發呆,到底是在琢磨什麽呢?”

蕭平旌咬了一口幹糧,慢慢嚼著,“也沒什麽,一個小問題,可想了一路也沒想通。”

“連你都想不通的小問題?”蕭元啟頓時來了興致,“快說來聽聽!”

“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是錢參領?”蕭平旌仰著頭,微微眯起眼睛,“段桐舟雖然藝高人膽大,但在重兵包圍下逃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危急之時他冒險出手,卻選擇了殺死錢參領而不是張府尹,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