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八章 殺機猶存(第4/4頁)

一切安排停當,已是日影西斜,光線暗沉,營地四周的篝火熊熊燃起。

趁著還剩最後一點天光,蕭平旌來到囚車旁又看了看。張府尹依然靠著柵欄垂首而坐,面向崖壁,將身體蜷成一團。

紀琛巡視了營地一圈,也走到側旁,冷冷道:“他這一路嘴倒是咬得夠緊,也不知道這麽護著幕後的人,究竟能得什麽好處?”

蕭平旌的眉尖輕輕跳動了一下,沒有說話。元叔帶了兩名親兵過來,用一塊大大的氈布將整個囚車蓋了起來,道:“我上了年紀覺少,上半夜我來守,請紀將軍和二公子先休息吧。”

入京前只剩這一夜,當然是對手最後的機會。紀琛和蕭平旌嘴上雖然沒說,但心裏都打定了主意要熬滿一宿。東面走動警戒的崗哨後有一塊巨石,紀琛將披風鋪墊在上面,盤腿靜坐。蕭平旌則選了臨水的一面草坡,抱劍和衣而臥。

蕭元啟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不想顯得自己不耐勞苦,也離開睡臥的車廂坐到外面,裹緊披風,仰首看著頭頂繁星點點。

當夜背崖無風,冬日又無草蟲鳴叫,整個營地一片安寂,只有篝火爆裂與溪流輕潺的微響。

這位萊陽小侯爺熬到下半夜,眼皮漸漸沉重,不知不覺間便靠向了身後的車輪,歪頭睡了過去。

將他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的,是遠處蕭平旌的一聲厲喝:“什麽人?”

蕭元啟本能地翻身而起,只覺得眼皮酸澀,視線模糊,急忙伸手揉了兩下,這才隱約看見囚車背後的崖壁上,有一道黑影飛速直落,準確地落足於囚車頂部。

守衛在旁的長林親兵們反應快捷,齊齊躍身而起,但黑影早已搶到先機,一擡手灑出數枚利刺,呈分散狀直射入囚車內,刹那間便將蒙在車體上的厚氈布打得如同篩子一般,接著騰身閃躲過第一輪攻上的長槍,在空中時又擊出數枚利刺,從側面再次穿透氈布擊入囚車內,之後向東幾個縱躍,一直前沖到篝火堆旁,方被一眾精兵團團圍住。

蕭平旌先顧不得他,與紀琛同時直撲至囚車前,一齊看向氈布上密布的小洞。這樣全角度的攻擊,無論車內的人是何姿勢,恐怕都難以幸免。

已經完全清醒的蕭元啟這時也沖了過來,失聲道:“怎麽會這樣?就算他能攀崖而下,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就直接找到了囚車的位置啊?”

蕭平旌面如寒霜,轉過身,冷冷地看向已在重圍中亮出面容的段桐舟。

對著四面林立指向自己的兵刃,這位瑯琊高手雖然已是無路可逃,卻並無懼色,反而在唇邊挑出一抹笑意,露出得手後的愉悅,“我潛隨多日,為的就是這一擊。沒想到運氣居然這麽好,二公子也很意外吧?”

蕭平旌抿著唇角定定看了他許久,淡淡道:“說句實話,倒也沒有你想的那麽意外。”

話音未落,他手中寶劍斜揮,將囚車上的氈布一挑而開,只見車內落有數枚利刺,卻並無一人。與此同時,張府尹由數名長林親衛看押著,從林奚的馬車旁被推出,仍是半垂著頭,面色死灰。

這一結果不僅令段桐舟瞬間變了臉色,連蕭元啟和紀琛都有些瞠目結舌。

“我明明看見元叔……”蕭元啟神色茫然,努力回想著,“那之後也沒人動過啊。”

紀琛似乎也心有余悸,強迫自己穩住情緒,隨之追問道:“是啊二公子,你什麽時候把人移開的?居然連我都不知道!”

“什麽時候?”蕭平旌揚起下巴想了想,手指抹過自己的劍鋒,“大概就在我想通他為什麽要先殺錢參領的時候吧。”

蕭元啟立時又吃了一驚,“你已經想通了?是為什麽?”

蕭平旌的眸色微微冷了下來,“能招認出京城裏那個名字的,只有錢參領和張府尹兩個人。雲大娘告訴我,錢參領孤身一人在大同府,並無家眷。這樣的人一旦發現自己反正要死,只怕沒有什麽辦法能逼他護著幕後的人。”他緊緊盯住段桐舟的眼睛,語調十分肯定,“所以那唯一一次出手的機會,你選擇了先殺錢參領,而把尚有妻兒弱點可以威脅的張府尹,留給了你的同伴來處理。”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挑起眉梢,將視線慢慢轉向紀琛,“我猜得對嗎,紀將軍?”

紀琛漆黑的瞳孔猛地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