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十二章 遠近親疏(第3/4頁)

蕭平旌很是理解這種心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心。

禁軍這次為了抓人封住了一大片街區,既然段桐舟已經逃脫,便不好再繼續擾民。荀飛盞借口說還有許多後續事務要辦,匆匆向兩人道別,離開了小街。

巡防營的孫統領一直在萊陽侯府的外頭等待,荀飛盞與他會合後,並沒有如先前聲稱的那樣料理撤除封禁的事,反而把一應雜務全都委托給了副手,自己獨自一人上馬離開,連貼身的親衛想要跟上去,都被他揮手止住。

沿主街飛速疾奔了一陣,荀飛盞折入小巷。他顯然對這一片的路途十分熟悉,流暢地連續轉了幾個彎,很快便抄著近路穿過這片民房,到了另一條寬闊的主街上。沿街向北再奔行一段,前方出現了一座朱門灰墻的巍巍府邸,三重高檐挑蓋的門楣上掛著紫檀木的匾額,上書“荀府”二字。

從原籍來到金陵後,荀飛盞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這座荀府中,如今雖然已經有了自己獨居的統領府,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處於他而言依然是自己家裏。

快步奔過前院、二門、連廊、花苑……沿途遇到的仆從侍女們紛紛行禮,稱呼“大爺”,荀飛盞卻好像根本就聽不見,悶頭疾行到了書房院落,徑直沖入門中。

正坐在書案後整理內閣折報的荀白水被他嚇了一跳,“飛盞?你怎麽過來了,不是聽說你最近正忙著……”

這所書房兩進三間,最裏面還有屏風圍合住的一個小茶室。荀飛盞沉著臉直接沖到茶台旁,扯住台面上所鋪錦毯的流蘇,猛地一掀,壺杯四散飛開,砸在地上。

荀白水氣急敗壞地隨後趕過來,喝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荀飛盞的氣息有些粗重,眼底血紅,視線猶如鋼針一般,緊緊地盯在茶台之上。

只見紅木台面的一角與桌腳交接之處,赫然也有一個焦黑的手印。

“能不能請叔父解釋一下,這是什麽?”荀飛盞徐徐轉過身,語調如冰。

荀白水的書房是他日常在府中料理事務的地方,一向侍候周全,內間有近身僮仆端茶磨墨,外廳兩個書辦隨時待命,庭院內還有四名護衛。荀飛盞沖進來時,荀白水最心腹的內衛荀樾正在廊下跟後院管家說話,眼見著這個陣仗不同往常,急忙趕上前察看,結果剛走上台階,裏頭的僮仆書辦已紛紛奔出,首輔大人隨後來到門邊,喝令所有人全都退到中庭,自己在內關上了門。

返身走回小茶室這一路,荀白水的步子邁得很慢,腦子裏快速思索著該怎麽解釋安撫,可一直到重新站在侄兒面前,他也沒能找到萬全的說辭,只得先行否認。

“要說這個手印究竟是什麽東西,又是何時何故留在這裏的,叔父我真的不知道。在今天你沖進來之前,我甚至都沒有注意過它。”荀白水搖著頭笑了一下,“看你這麽氣勢洶洶的,想必不是個尋常東西吧?”

荀飛盞鎖住他眼眸看了許久,語調依然冷肅,“鬼域無影,幽冥暗火……除了段桐舟本人,誰也留不下這樣的印跡。”

荀白水臉上立現怒意,“段桐舟?怎麽,你懷疑我與宋浮的案子有什麽牽扯?若真是如此,他被三司提審之時,為何自己不指認我呢?”

“宋浮的心思我不想揣測,”荀飛盞面色緊繃,“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請問叔父,逃犯段桐舟……可曾來過這間書房?”

荀白水惱怒地一拍桌案,“放肆!”

荀飛盞絲毫不為其怒氣所動,目光堅穩如鐵。

這個侄兒有多倔強,荀白水比誰都清楚,眼見疾言厲色鎮不住他,只得放緩了語氣,無奈地道:“……宋浮一向得意自己有個能幹的師爺,確實曾經……帶他來府裏見過我,替我料理過一兩件小事。但除此以外我跟他再也沒有其他交往,大同府的事更是與我完全無關。”他擡起手指向茶台,指尖微顫,“這個手印,誰知道是什麽時候留下來的?段桐舟那樣的高手,想暗中去什麽樣的地方不能?就這麽一個模模糊糊的東西,難道能直接扣在我的頭上,變成罪證不成?”

“是否算是罪證,不是我能判斷的。”荀飛盞依然緊盯著他的眼睛,“叔父說得這般坦蕩,是想讓我如實稟報陛下,等待聖裁嗎?”

荀白水的眉睫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轉身在室內來回踱了兩趟,再開口時,已經換了語調,“飛盞,你自幼父母雙亡,叔父可曾有一日薄待過你?從小你的饑寒冷暖,樣樣都是你嬸娘親自照管操心。你七歲突然鬧著要學武,也是叔父親自去蒙府替你送的拜師禮……”

這番明顯退讓的話語背後是何意味,荀飛盞豈能領會不到,一時間心中極度失望,悲怒之下無可發泄,猛地出手將身邊的茶台打飛出去,撞在墻上摔成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