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三十二章 皎皎貞素(第2/4頁)

拓跋宇握劍僵立,緊緊盯著仍是微顫的樹幹,胸口劇烈地起伏。

蕭平章走上前一步,慢慢道:“拓跋公子,無論你信與不信,這才是事實。”

拓跋宇回頭看向他,痛苦地搖著頭,想要努力說服自己,“不,不是這樣……你們梁人太過狡猾,這都是為了要把所有的責任,全都推給我大燕的郡主……”

“貴國朝中是何情形,拓跋公子想必比我清楚。舍弟指控重華郡主是不是真有那麽荒唐,你也可以放在心裏細想。”蕭平章轉頭看了小弟一眼,“說句不好聽的實話,憑家父的地位和戰功,讓舍弟認一個疏忽意外之責,我長林王府也並不是擔不起。可這樣只圖息事寧人,對惠王殿下的在天之靈是否公平呢?”

拓跋宇全身一顫,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前方靈堂。

蕭平章也隨同他看了過去,面上浮起悲愴之意,“我與惠王殿下雖然只有數日之交,相知不深,但卻足以知道他對於家國將來是早有設想的。也許對於貴國有些人而言,雙方都不再深究是最好的結局。可是拓跋公子,你千裏護送他來此,自然與那些人不同,你就真的願意帶著一份湮沒真相的國書……就此扶棺而歸嗎?”

半柄青鋼斷劍從拓跋宇的手中滑落,他猛地沖進靈堂,雙手顫顫地撫上棺身,本以為早已幹涸的淚水再次湧出。

蕭平章示意平旌留在院中,自己緩步走上台階,擡手齊額,在靈前肅然行了吊唁之禮,“我長林府雖不畏戰,但也絕不好戰,並不想挑起兩國紛爭。舍弟不願承擔罪責,絕非蔑視貴國之力,而只是不想混淆事實,反倒讓真兇漁翁得利。記得惠王殿下曾經說過,邊境安穩,民生豐足,方是他心中的立國之本。如今他不在了,也不知這份宏圖夙願,還有沒有人能替他實現?”

拓跋宇發顫的雙手按在棺木上,用力收握成拳,突然問道:“我相信令弟絕非有意,但他真能確認……重華她不是失手?”

“不是失手。”

“大梁也肯定會在國書上直接指向她嗎?”

“會。但是貴國陛下能否相信,在下就不知道了。”

拓跋宇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緊牙根,眼中的淚水已被怒意燒幹,“不管他人如何,我瀚海拓跋氏,斷斷不會眼看著惠王殿下……就這樣平白遇害……”

長林府對於重華郡主蓄意刺殺的指控,身為北燕人的拓跋宇最初雖有幾分憤怒,但也未曾特別抗拒,反倒是養居殿中議事的大梁朝臣們,一個個驚詫意外,仿佛是聽到了什麽奇談怪論。荀白水甚至還以為自己不慎聽錯了,怔怔地追問了一遍:“老王爺剛才說什麽?”

蕭庭生面向梁帝,語調平穩地再次道:“惠王之死並非意外,乃是重華郡主借對戰之機蓄意所為。老臣請陛下於國書之上,據實通報北燕國中。”

殿中頓時一片低聲嘩然,連蕭歆也怔怔地坐著,一時沒有表態。

荀白水笑容僵硬地拱了拱手,“請問老王爺,這個說法以何為憑啊?”

“犬子是當事人,本王相信他的眼力和判斷。”

“……呵呵,不是下官反駁王爺,正因為二公子他就是當時交手對戰之人,咱們才不能以他的說辭為憑。北燕前來和談的皇子死在大殿上,放在往時,那是一件極難收場的禍事。幸好對方國中不穩,陛下又有意維護,朝廷替二公子賠些好處,局面也就隨之平息下去了。既然有這樣的解決之道,又何必非要強自聲辯,半點虧不肯吃,鬧得不可收拾呢?”

荀白水之言顯然符合不少朝臣當下的想法,廷尉府的吳都尉第一個出言支持,“是啊,如果按老王爺的意思,二公子半點罪責也不肯承擔,非得全部推給一個女人,下官擔心北燕皇帝悲痛之外更添怒火,萬一引發邊境危局,辛苦的不也是老王爺您嗎?”

蕭庭生搖了搖頭,解釋道:“各位大人多多少少應該也知道,北燕境內如今不僅叛軍勢大,皇室朝臣們也是兩派分立。惠王這一死,本該在朝堂上掀起滔天巨浪,可咱們這一退讓禮賠,雖然眼下能平緩事態,但其實等於攬責上身,平白給了北燕一個一致對外的靶子,究其實質,反而是替他們安穩了朝堂。”

這倒是一個比較新鮮的看法,吳都尉擰著眉心思索起來。

兵部的甄侍郎是荀白水的門生,眼見他臉色陰沉,趕忙上前一步,笑道:“可是老王爺,陛下之所以要退讓,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本身它說不清楚。重華郡主到時候肯定是咬口不認,難道因為咱們在國書上言之鑿鑿,就真的能把責任推加到她的身上嗎?”

蕭庭生淡淡一笑,“沒錯,咱們這個說法北燕國中一定是有人信,有人不信,雙方各不相讓,爭執不下。而北燕皇帝最終會采信哪一邊,現在當然也還估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