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四十章 其名墨楨

萊陽太夫人的遺書原本有七頁,蕭元啟早就焚燒了其中四頁,余下留存的三頁交到蕭平章的手中,自己默默退到一旁,等他看完。

片刻後,蕭平章徐徐問道:“萊陽侯府是由荀大統領親自帶隊查抄的,他那麽仔細的人,怎麽會沒有發現這封遺書?”

“這是在禁軍查抄之後……由濮陽纓轉遞給我的。”蕭元啟面色蒼白,語調卻很平靜,“家母做的那些事,背後都曾有濮陽纓的慫恿,她已在信中一一寫明,平章大哥也能看到……”

蕭平章將信紙放下,深深看了他片刻,問道:“這些隱情,你為何不早些呈報?”

蕭元啟眼圈微紅,低下了頭,“濮陽纓有上師之尊,深受皇後娘娘寵信。家母卻是大罪之身,死無靈位。一封出自她手的遺書,我呈報上去想做什麽?又能做什麽?最後也不過是自找麻煩而已。不怕平章大哥見笑,若不是聽說乾天院已經被查封,我今天也不敢來長林府。”

蕭平旌在旁插言問道:“濮陽纓替你母親轉交這封信時說了什麽?他做這些事總該有他的目的吧?”

蕭元啟忍住眼底的淚意,深吸一口氣,“還能因為什麽呢,他不過是知道我們母子一向相依為命,所以希望能像擺布家母那樣,激起我的仇怨,繼續擺布我罷了。”

蕭平章又瞟了一眼手中信箋,問道:“這遺書行文有斷,好像少了頁數?”

“是。還有兩頁……談的都是當年舊事和一些憤懣在心、糊裏糊塗的抱怨。雖說子不言母非,但這種黑白不明的話我實在不願意再看第二遍,所以當時就燒了……”

蕭平章默然片刻,淡淡道:“元啟,無論是否有人慫恿擺布,你母親所做的那些事,終歸是她自己做的,並沒有可以脫罪之處。”

“元啟明白。我今天來見平章大哥,並不是想拿濮陽纓來替母親開脫,而是另有緣故。”蕭元啟定了定神,快速道,“濮陽纓試圖要控制我,我雖然不敢舉報,但對他的舉動還是十分留意,所以跟蹤過他的徒弟韓彥,也記住了幾個多次出入乾天院的人。其中有兩個人,此刻就在城內。”

蕭平旌吃了一驚,失聲問道:“此刻?”

由於從來沒有公開在乾天院出入過,渭家兄弟以為不會有人認得他們是濮陽纓的手下,走在京城街頭時並不十分警覺,臉上甚至連遮掩的黑巾都沒有系一條,根本沒有想到在金陵城中,居然還有那麽一個人記得他們的面孔。

蕭元啟曾尾隨渭無病去過赤霞鎮,事發後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這場疫災是誰的手筆,心中不免慶幸自己終究沒有真正與這個瘋子為伍。金陵封城之後,他不顧阿泰的勸阻,多次出門察看城中的景象,越看越是心驚,好幾次竟走進了太醫署劃定的病區裏頭,被阿泰哀求著拖了出來。

渭家兩兄弟的面孔就是這個時候闖入了他的視線,很是嚇了他一跳,立即跟蹤在後,確定了這兩人的落腳之地,回府後猶豫了幾天,還是來到了長林王府。

這是一個機會。蕭元啟知道自己面前不可能有太多的機會,能抓住一個是一個。但要舉報渭家兄弟,就必須要給出一個注意濮陽纓的理由,而在長林世子這樣聰明的人面前,編造得再完美的借口,也比不上說一句實話能得采信,所以考慮再三,蕭元啟最終決定呈交遺書。

事實證明,這看似冒險的一步走得很對,蕭平章在片刻思忖後露出了贊許之色,命他帶著平旌前去抓捕渭家兄弟。

金陵城的主街大道交叉縱橫,每一條都寬闊平直,但也有許多普通民居只以不通車馬的小巷相連,巷道寬度僅容兩人並肩。渭氏兄弟臨時隱身的院子便在這樣一處街坊中,根本無須調動大量人手圍捕,只要等他們走入巷道前後一堵,自然也就逃脫不出。

渭無病咬牙看著巷口抱劍而立的蕭平旌,轉身再看看攔在另一頭的蕭元啟,和渭無量彼此對視了一眼,同時躍身而起,選擇了沖向那位萊陽小侯爺。

蕭元啟當然不打算展現自己的真實實力,只是擋住兩人等著蕭平旌快速趕到。在二對二的情況下,渭家兄弟完全沒有任何機會,不上十招,蕭平旌劍尖一挑,先將渭無量逼到一邊,近身而上,擒住了他的手腕,向巷道磚墻上一甩,將他的身體重重摔砸在地上,他就立時癱軟。渭無病驚怒之下,拳風暴漲,躍身猛擊向蕭元啟面門,迫使他連退兩步,露出一道空隙,正想疾步沖過,蕭平旌的手掌已從後方按上肩頭,五指一收,肩骨碎裂之聲傳來,他慘呼一聲前撲倒地,被蕭元啟一腳踩住不能動彈。

蕭平旌又返身抓住渭無量的領口,將他提起抵在墻上,厲聲問道:“說!這場瘟疫,濮陽纓到底有什麽目的?他此刻藏在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