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四十章 其名墨楨(第3/5頁)

蕭平章凝眉靠在椅背上,慢慢道:“我想這個標記……也許並不是濮陽纓打上去的……”

蕭平旌立時聽出了言外之意,忙問道:“大哥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荀首輔說他懷疑濮陽纓是為當年夜秦復仇而來,我覺得這個推測應該沒錯,所以跟他一樣,也把能找到的夜秦相關記載都調出來看了看,”蕭平章立起身,從側方邊案上拿過一本線裝冊籍,翻到了其中的一頁遞向平旌,“那個文繡的花卉圖案,是不是這樣的?”

蕭平旌湊近些一看,頁面正中是一幅草植的工筆繪描,其莖、葉和一枝雙蒂的花形,的確跟死士文身的圖樣完全相同,頓時跳了起來,“對對對!就是這個!大哥你哪裏找到的?”邊說邊接過書冊先瞅了一眼封皮,上面寫著《夜秦禦覽》,又翻回內頁,閱看描圖旁邊注釋的文字,低聲念道:“遍生於夜淩幽谷之間,其葉如掌,其花如火,其果如珠,其香如酒,於他處幾不可見,名為墨楨……”

“此書對於夜秦典制、風土、人物及歷代大事的記錄,在陛下的藏書院裏已是最詳盡的一本。”蕭平章理順了自己的思路,語調愈加篤定,“據書中所載,夜秦王廷有一項選才制度,與我大梁很是不同。自初代國主起,都城王宮內便劃出一隅,建了一所別苑,名為夜淩宮學。每隔七年,會在國中七至十二歲的幼童中甄選出資質最好的五十人,不限男女,身上賜繡墨楨花,收錄入宮學之中,由禦封的掌尊及各院掌使教習文武六藝。”

蕭平旌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段桐舟和渭家兄弟身上的文繡,並非濮陽纓刺的,而是他們幼時曾經入選夜淩宮學的標識……”

“初入宮學之人,所文的墨楨花樣只有單獨一朵。”蕭平章伸手掩住了描圖並蒂雙花上的一半,“待學童年滿十四歲,會由掌尊親自測評,加以層層嚴考,最終僅有不到兩成的人能被判定合格留下來,他們身上的墨楨文身也會在此時加繡出另一朵。在夜秦國中,這些身上文有一枝雙花圖樣的少年,一向被稱為……”

“夜淩子!”蕭平旌恍然地在自己腿上拍了一掌,“今天那個渭無什麽臨死之前,就是自稱君上駕前夜淩子……我當時還聽不懂呢!”

蕭平章輕輕吐了口氣,“你這麽說就更沒錯了。成為夜淩子的少男少女,再行修習四年,便可直接擔任王族心腹親衛或要臣,地位極為尊崇。”

“那沒有被判定合格的人呢?”

“夜淩宮學最開初便甄選嚴格,即便身上只有一枝單花,不能成為夜淩子的人,其資質也遠遠優於平常人等,際遇想必不會太差。”蕭平章將書冊合上,感慨地嘆息了一聲,“只不過既得之,又失之,這些人被退返所來之處,際遇再是不差,心中也難免不足。”

蕭平旌支著下頜,仰頭思索了片刻,“也不知濮陽纓到底有什麽出奇之處,可以聚起這麽多幸存的夜淩子……”

“若論當年,能令夜淩子俯首聽命的唯有國君和宮學掌尊,但一場疫災,皇族一脈已經絕滅,王廷和宮學都已煙消雲散,濮陽纓到底是以何手段聚起這般聲勢,咱們猜是猜不出來的。”蕭平章扶著桌案站起身來,口齒之間透出一縷倦意,“好了,能知道這些心裏有數就行,都累了一天早些睡吧,後半夜還要起來巡防呢。”

蕭平旌見兄長面色有些泛白,眉頭不由皺起,正想要提出代他去夜巡,東青突然從門外沖了進來,激動地道:“世子,宮裏剛剛傳來消息,太子殿下醒了!”

東宮太子蘇醒是件大事,專職守護他的禦醫們喜極而泣地報向太醫署,唐知禹高興地把身邊的人全派了出去,把宗室朝臣凡是有些地位的立時通知了個遍。

消息傳到荀飛盞這裏時,他剛剛邁進幽冥道外端的鐵門。一聽說昏迷了已有半個多月的蕭元時轉醒,這位禁軍大統領哪裏還顧得上去察看李固,立即轉身向外趕回宮城,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的商文舉那一臉劫後余生的表情。

緊緊盯著荀飛盞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全身僵硬的這位提刑司大人方才吐出一口氣來,腳步虛軟地走回到牢區的外門邊。幽冥道的另一頭現出了荀樾的身影,他看上去也是一臉灰白,手指猶在微微顫抖,顯然跟商文舉一樣,被突然出現要看李固的荀飛盞給嚇得不輕。

兩人隔著狹長的走道各自定神,荀樾的面色恢復得要稍快一些,深吸一口氣先走了過來,向著商文舉勉強笑道:“京城這些時日存亡難料,人心惶惶。天牢看管人犯難免有些疏失,首輔大人自然比誰都明白,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對提刑司有所苛責,請商大人無須擔心。”說完也不等商文舉的回應,躬身行了一禮,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