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二十八章 迷霧沉香(第3/4頁)

說到這裏,思緒混亂的荀安如仿佛突然找到了可以支持自己的心理依撐,目光頓時嚴厲起來,“一定是有人指使你陷害王爺對嗎?是誰?是誰叫你這樣做的?”

佩兒擡起頭,呆呆地看著她,“姑娘,我是賣了死契的奴婢,十二歲就跟著您,我為何要受人指使,平白誣陷您的夫君?”

“你也知道凡事要問為什麽!”荀安如踏前一步,聲音從來沒有這般尖銳,“王爺他是皇室宗親,蕭氏的子孫,於家於國,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你既然說自己沒有理由誣陷他,那他又是為了什麽要勾連東海,為什麽?!”

“我不知道!”佩兒崩潰般地撲倒在地上,掩面哭泣,“我只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我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啊!”

一陣長久的沉默後,荀安如扶著身邊的小圓桌站了起來,步履虛軟地走到開敞的窗邊,迎著朔寒的湖風,想讓自己滾燙的頭腦冷卻下來。

佩兒停止了哀聲哭泣,手指摳著地面,低聲問道:“姑娘打算如何處置我?”

“我不知道……”荀安如發絲淩亂,語聲低喃,“也許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你送得遠遠的,以後再也不見……”

“無論姑娘是當我瘋了,還是當我別有用心,這都無所謂。可世上有些事,不是您閉上眼睛,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的。”佩兒跪行到她的膝前,含淚抓住了她的手指,“我求求姑娘,就算是為了您自己好,找個機會,派人翻一下府裏的荷塘吧……如果真的沒有那盆東海的夜光珊瑚,至少您的心裏,可以稍得安寧……”

溫熱的淚水滴在手背上,灼燙感卻印在心頭,荀安如將遠眺湖面的視線拉了回來,嘴唇翕動了兩下,似乎想要對她說什麽,最終卻又未曾出聲,背脊僵硬地望向前方。

佩兒察覺到不對,驚恐地回頭一看,整個人頓時癱軟在地。

樓梯口邊,蕭元啟腰懸佩劍負手而立,冷冷問道:“我不想知道這個丫頭跟你說了什麽,我只想問,王妃真的相信嗎?”

真的相信嗎?荀安如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淚水湧出眼眶後,便再也無法停止,只知道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的那個身影,突然之間變得無比陌生。

佩兒的手顫顫地抓住她的裙角,低聲叫著“姑娘”。惶恐和迷茫讓荀安如一時間無法清晰地思考,但她本能地想要維護這個隨她一起長大的侍女,就如同維護她那已經破碎的美滿姻緣。

“這個丫頭好像瘋傻魔怔了一般,說出的話荒誕可笑,倒是不用當真。王爺如果覺得生氣,就把她……遠遠地打發到農莊上去,讓她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一個認識的人,您覺得可好?”

“說句實話,怎麽打發這個丫頭沒有什麽要緊的,我此刻最在意的只有你。”蕭元啟繞過癱軟在中間的侍女,停在距妻子一步之遙的地方,“安如,你是世家高門教養出來的姑娘,我們不說別的,你先告訴我,女子出嫁之後,應當如何?”

“……應當……恭謹順從,以夫君為天。”

蕭元啟淡淡笑了一下,“我不想跟你解釋自己做過什麽,沒做過什麽,更不用去說服你相信什麽,不相信什麽。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荀安如當然知道。因為夫妻之間已是一體,她的終身早就綁在了夫君的身上,將來是榮是辱,是沉是浮,再也分割不開。

“外面的事情有多復雜,你根本想不明白,也不用想明白。打理內務侍奉夫君,這才是女子的本分。”蕭元啟向前邁過最後一步,捏住了荀安如的手腕,將她拉向自己,“那麽現在……現在你來告訴我,這個丫頭以奴謗主,應該如何處置?”

伏在地上的佩兒滿面是淚,絕望地以額觸地,發髻散亂,“姑娘……姑娘求你……”

荀安如被挽在蕭元啟臂間,怔怔地看著自己腳邊這一地黑發。許久之後,她身體上的顫抖停止了下來,面色也隨之變得清冷,“王爺的英名豈容質疑?這個丫頭實在膽大妄為……為了王府清譽,不能讓她再有機會胡言亂語了……”

蕭元啟的唇邊終於露出笑容,抽出隨身佩劍,剛剛邁開一步,荀安如突然又抓住了他的手臂。

“佩兒到底跟了我這麽久,我不想看到她的血。這外頭的沉香湖,好歹是一池凈水,就讓這丫頭……幹幹凈凈地走吧……”

臘月天氣,湖面上冷霧如煙,呵氣成霜。蕭元啟瞧了一眼佩兒瘦弱的身軀,稍加思忖後點了點頭,“也好,倒省得讓人收殮。”

荀安如低聲謝了他,轉頭面向自己的侍女,語調哀涼,“佩兒,你既然已經沒有活路,又何必再勉強貪戀人世。走吧……快些走吧……”

“……姑娘說得是……多一刻掙紮,也只是多一刻折磨而已……”佩兒含淚看了她最後一眼,顫顫地從地上爬起,一咬牙,回身踩著下方的木欄,從樓台開敞的窗口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