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二十九章 將門之血(第2/4頁)

嶽銀川將雙足浸進溫水中,慢慢道:“我現在想的倒不是這個。”

“……我的天!您又在想什麽?”

“咱們是東境守土之將,三州國土尚在敵手,難道不該想想?”

譚恒怔了怔,語調一下子低了許多,“這倒是應該的……不過一場大戰之後,您總得讓朝廷歇一口氣吧。淮東三州絕不可能就這樣放棄了,最晚明年秋天,那還是要打的啊,您發什麽愁呢?”

不可否認,譚恒的觀點才是東境中下級將領們最普通的認知,而嶽銀川的許多想法已經遠遠超越了他的位階,涉及了中樞決策的層面。他自己也知道沒有必要跟副將深談,當下笑了笑,敷衍地嗯了兩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此時天色已經透黑,連日長途急行,每個人的身體都甚是疲憊,即將進京的興奮感掩蓋不住沉沉湧上的睡意,兩人各自洗漱上床後不久,入眠的鼾聲便已響起。

在舒適的床褥上一夜好眠,對於緩解旅途的辛苦大有益處,次日晨起,七個人的臉色都恢復得很不錯,在被譚恒逼迫著打扮了一番之後,看上去更是神采奕奕。

早飯後再次出發,一路急行,不多時便奔上了直通金陵南門的官道。東邊的朝陽早已高高升起,只是冬季霧氣深重,放眼望去,視野中依然是迷蒙一片。

“這京城的郊外,連氣息都跟咱們芡州不一樣,是什麽這麽香啊!”

“你個沒見識的,蠟梅!那一片都是蠟梅你看不出來嗎?”

遠處湖面漾著氤氳的白霧,金陵的冬日風光別有意韻。嶽銀川忍不住放慢了速度,撥馬轉向緊鄰堤岸的小道,一面呼吸著馥郁的梅香,一面欣賞眼前煙波浩渺的美景。

“將軍!將軍!”譚恒突然急驚風般地叫了起來。

嶽銀川無奈地停住馬韁,扶額問道:“你又怎麽了?”

“那邊……您看,那好像是個人……”

嶽銀川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堤岸斜坡的枯草濕泥之中,確實隱隱有個人形,蜷伏在地動也不動,看上去甚是嬌小。

譚恒翻身跳下馬,當先跑過去將俯臥的人體翻了個面兒,撥開臉上的亂發只看了一眼,立即又驚呼起來:“哎呀,是個女孩子!”

嶽銀川蹲下身來探了探佩兒的鼻息,上下打量了她的著裝,又翻過纖小的手掌細看,“不像是個做粗活的,這樣一個年輕姑娘怎麽會暈倒在這裏?”

不管他有再多疑惑,眼前的姑娘一息尚存,怎麽說也是一條人命。這個地方這個季節,棄之不理肯定是條死路,當然也只能先救下再說。

“把她帶上,進城先找個大夫吧。”

譚恒立即應了一聲,伸手將佩兒抱了起來。

芡州城一行七人帶著中途這個意外的發現進入了金陵城,幾乎與此同時,兩名太醫也被匆匆請進萊陽王府的後院,給突發高熱的王妃看診。

荀安如的病情當然不僅僅是由風寒引起的,喝完藥湯總是嗆吐,看起來短時間內無法痊愈。蕭元啟深知越是隱瞞越會令人生疑的道理,主動派人去荀家送了信,說王妃抱恙,臘日祭祀時恐不能過府。果然未過兩個時辰,荀夫人便派了內院的嬤嬤,帶著一大堆的藥品補品過來探望,關切地詢問生病的緣由。

借口王妃還未醒來,一名掌院娘子先出來接待了荀府嬤嬤,在側廳陪坐喝茶,大略解釋了一下遊湖時發生的意外。蕭元啟則命人將荀府禮品搬進了臥房內,一樣一樣地打開給荀安如看,笑著對她道:“你瞧,叔父嬸娘多麽疼你,一聽見你生病就這麽著急,我想……你應該也不願意讓他們失望吧?”

荀安如從枕上微擡起頭,烏黑的眼眸凝滯不動,怔怔地看著他。

“嬸娘一心只盼著你能過得好,”蕭元啟毫不回避她的目光,語調輕柔,“咱們做晚輩的不說有多孝順,至少不能讓他們跟著擔心,是不是?”

荀安如慢慢垂下眼簾,“是,我知道了。”

片刻後,荀府嬤嬤由掌院娘子引領著走進了病房。身為一個體貼的丈夫,蕭元啟自然是陪坐在床頭,溫柔地將荀安如的上半身抱在懷裏,讓她跟嬤嬤直接說話。

“多謝嬸娘關心……等身子好一些,我再過去給嬸娘請安。”

嬤嬤見她看起來面白氣弱,神色委頓,不敢更多驚擾,安慰了兩句後匆匆退出,趕回府中向荀白水夫婦稟報。

聽說是丫頭在遊湖時出了意外,落水而亡驚嚇到了侄女,荀夫人簡直不敢相信,訝異地問道:“若說是敏兒倒也罷了,怎麽會是佩兒?這孩子是從東邊買的,一向水性很好啊!”

嬤嬤當時沒有問得這麽細,只能自己猜想道:“到底是寒冬臘月,這一下水,人就僵住了吧?”

荀夫人正要追問,坐在一旁的荀白水已經有些不耐煩,“好啦好啦,死個丫頭有什麽大不了的,關鍵是安兒受了驚嚇,得尋個好大夫調養才行。侄女婿年輕不太懂,還是讓荀樾拿我的帖子去跟唐知禹打聲招呼,請他用心薦一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