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飄零琴劍淚痕多(第4/8頁)

李逸的心好像給利刃劃過,割得片片碎了,這婚事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長孫均量在看著他,長孫璧轉頭過一邊,但李逸發現她那含羞帶愧,而又深情脈脈的眼光也正在偷看著他,李逸呆了一呆,忽地在病榻之前跪倒,叩了三個響頭,低聲說道:“老伯不嫌棄的話,我願意,願意做你的兒子,對待璧妹,就像親生妹妹一般。”長孫均量搖搖頭,眼光中充滿失望,臨終者絕望,最是令人心碎,李逸忍受不著他那絕望的眼光,“難道我就忍心令他死不瞑目嗎?”瞬時間心意已決,不待長孫均量開聲,接續說道:“我要將璧妹當作妹妹,若她不嫌棄我的話,我更願她肯做我的愛妻。”長孫均量雙眼一張,道:“璧兒,你怎麽樣?”長孫璧默然不語,淚痕滿面,半晌說道:“我聽憑爹爹。”長孫均量道:“好,那我就將璧兒交給你了。她脾氣不好,你多多包涵。”李逸再跪下去磕了三個響頭,喚了一聲:“嶽父!”長孫均量現出一絲笑意,雙眼徐徐闔上。長孫璧哭道:“爹爹!”上來將他抱著,只聽得長孫均量低聲說道:“你們不要恨婉兒,你們要相互扶持,白頭偕老。”這是他最後的兩句遺言了,從他前一句遺言,可見對上官婉兒的愛,至少也和他對待兒女一樣;從後一句遺言,可見他對這門婚事還有憂疑。李逸伏到他的胸前,含淚說道:“嶽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待璧妹。”說完了這一句話,長孫均量雙眼全闔,面帶笑容,雙腳一伸,氣息斷絕。長孫璧放聲大哭,緊緊握著李逸雙手。

過了半晌,長孫璧抽噎說道:“我爹爹的後事,都要倚靠你料理了。你對我爹爹的好意,我一生都會感激。”李逸說道:“這是哪裏話來,咱們如今已是一家人了,你說這樣的話,將我當作什麽人呢?”長孫璧低聲說道:“李逸哥哥,你不要瞞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為了我爹爹去得安心,這才違背了你自己的心願,要我作你妻子的。李逸哥哥,你放心吧,我不會將這件事情當真的。但求你把我爹爹的遺體掩埋,從今之後,我就不會再拖累你了。”李逸握著她的雙手,但覺她的手心熾熱,脈象不寧,雙頰火紅,病容顯露,李逸心情激動,深深覺得對不起她,不由自已的將她摟入懷中,說道:“璧妹,你切莫胡思亂想,今生今世,咱們已是同命相依,縱是地覆天翻,咱們也不會分開的了。你要自己保重,不可令嶽父在九泉之下,還要為你我擔心。”這幾句話乃是出於他的至誠,長孫璧以袖拭淚,嘆了口氣,不再說了。

廟中的老主持古道熱腸,聽說客人病死,進來慰問,幫忙李逸收殮,並差遣那個燒火和尚,到附近的小鎮去買棺材。並且自願替長孫均量做一場法事,超度亡靈。老主持臨走時問起死者的姓名,準備做法事的時候給他念“往生咒”,李逸方自躊躇,長孫璧已先說了。李逸一想,這老和尚相貌慈祥,而且他也未必知道長孫均量是什麽人,既已說出,也就算了。

誰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長孫均量的遺體未曾收殮,長孫璧就病起來,那老和尚將自己做功課的、寺中唯一的一間靜室,也讓了出來,給病人居住。李逸感激得很,簽了一百兩銀子的“香油”,老主持恐怕他們在旅途中不夠用,不肯收受,迫得李逸說出身上還有余錢,他才肯收下。

小鎮離山腳不過十多裏路,那燒火和尚直到傍晚時分才把棺材搬回寺中,李逸收殮完畢,最後瞻仰了一下遺容,把棺蓋慢慢蓋上,心中悲痛無限,想起她們兩父女的生死恩情,自己也只有死心塌地地愛護長孫璧才能夠報答了。

李逸回轉靜室,長孫璧還在昏昏迷迷,不斷地發出囈語,叫了兩聲“爹爹”,跟著又叫李逸的名字。李逸坐在她的身邊,低聲說道:“璧妹,我就在你的身邊,你放心吧。”長孫璧道:“是誰來了?”李逸道:“是我啊!”房外忽然也有人接聲應道:“是我啊!”李逸怔了一怔,只見那個燒火和尚,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藥茶,揭簾走入。原來李逸全心全意放在長孫璧身上,反而是長孫璧先聽到那小和尚的腳步聲。

那小和尚端著茶碗說道:“這是培元健脾的香草甘露茶,病人喝了可以寧神靜氣,好人喝了可以增長精神,兩位貴客光臨小寺,咱們什麽都沒有招待,很是過意不去。師父說請你們先喝了這碗甘露茶,明兒趕早再請一位大夫給這位姑娘看病。”李逸覺得這個小和尚有點油嘴滑舌,和老和尚的樸直不大相同,但以為這是性情使然,卻也不以為意,當下說道:“多謝兩位師傅盛情,在下感激得很。”正想伸手接那碗藥茶,忽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老和尚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劈頭罵道:“孽畜,你在這裏幹什麽?”長袖一拂,當啷一聲,茶碗墜地,裂為四片。那小和尚大叫一聲,忽地一招“陸地行舟”,雙掌平出,向那老和尚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