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悵惘恩仇難自解

李逸心中雖然有點起疑,但長官宣召,哪敢稽延,只好立即跟隨來人同往,跨步出門之時,只見南宮尚暗暗向他使了一個眼色,哈哈笑道:“張兄機會到了,好自為之!”話說似帶雙關,李逸禁不住心頭一震。

李明之住在五鳳樓邊的一座偏殿,那是內苑與外宮交界之處,李逸到時,李明之正在虛位以待,笑道:“你還沒有吃過晚飯吧?”便即請他入席,李逸見他顏色和藹,稍稍心寬。

李明之很稱贊他的武功,接著又問他的身世和學藝經過,這些問題早在李逸意料之中,他向張之奇要那份薦書之時,也早問過張之奇的了。當下便按照自己所知,小心翼翼地回答,幸好並沒露出什麽破綻,李明之也不怎樣仔細盤查。酒過三巡,李明之和李逸幹了一大杯酒,忽地說道:“那日你在校場上捉到刺客的事情,我已稟告天後了。經過審問,這刺客乃是徐敬業所指使的。現在我就要交給你一件差事。”李逸心頭“蔔通”一跳,只得說道:“但憑大人吩咐。”李明之道:“天後有令,叫我把這個刺客送給大內總管再加審問,你就暫時留在總管大人那兒,也許天後還要召見你呢。”李逸聽了,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者是可能有機會見到武則天,懼者是怕刺客在他手上送了性命。

李明之又道:“這是一件秘密的差使,不許給外人知道。你天黑之後,押他進去,免得惹人注目。因為恐怕宮廷內外還隱藏有裴炎的黨羽,若然給他們知道你是押解刺客的話,只怕他們會中途襲擊,殺人滅口,所以要分外小心。好在你的武功在刺客之上,若有什麽意外,也盡可制得住他。”李逸這才知道,何以要在黃昏時分召他前來的道理。

接著李明之將今晚宮中宿衛的口令,以及怎樣到總管府交人等等手續說了。交代清楚,便叫手下的武士將那名刺客牽出來。只見他眼眶深陷,步履蹣跚。想必在這三四日間受了許多折磨。

那刺客雙眼圓睜,狠狠地盯著李逸,嘴唇微微開合,想是已被點了啞穴,罵不出聲。李逸甚是悲憤,硬起心腸,拖著刺客的手,領了金牌,便押他進宮。

宮中有人接引,指點他到總管府去的路徑,便叫他自去。李逸從禦花園中穿過,在淡月疏星之下,繞過回廊曲榭,分花拂柳,一步一步地踏過他舊遊之地,心中無限悲酸。走了一會,過了一座假山旁邊,四下無人,那刺客忽然低聲說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真的要害我的命麽?”李逸驟吃一驚,以這刺客的武功,自己沖關解穴,不足為奇,叫李逸吃驚失措的是:這刺客的話單刀直入,卻實叫他難以回答。

那刺客又道:“你不過是想求取功名富貴罷了,是麽?你害了我,最多是讓你做一個統領,或者是給你做個大內衛士。你若肯聽我的話,我包保你獲得更大的功名,更大的富貴!”李逸道:“怎麽?”那刺客道:“咱們合力將武則天殺了,你就是大唐復國的功臣!”

這一刹那,李逸轉了好幾個念頭,淡淡說道:“我不想功名,更不想富貴。”那刺客怔了一怔,李逸向他望了一眼,忽道:“但我願意放你,我也願意與你一同去刺殺武則天!”那刺客霎霎眼睛,道:“真的?”李逸抽出寶劍,“當”的一聲,將他的手銬削斷,說道:“咱們現在就去!”那刺客睜大了眼睛,道:“你是誰?”李逸道:“你又是誰?”那刺客道:“我是京都白元化,是大唐的子民。”李逸道:“我是高祖皇帝的曾孫,我叫李逸!”白元化“啊”了一聲,道:“英國公本來叫我投奔你的,想不到咱們竟會這樣見面!”

李逸拖起白元化便走,從禦花園穿過,走到太液池邊,淩波宮已經在望。李逸道:“白兄,你替我把風,若然給人發覺,你施展你的飛刀絕技,將他殺了!”摸出幾柄匕首,交給了白元化,那是他早就藏在身上,準備刺殺武則天的。他給自己留下了兩把,余下的都交給了白元化。白元化問道:“殿下沒有約其他的人同來嗎?”李逸道:“就是咱們兩人了,你害怕麽?”白元化笑道:“我若是害怕,也不敢在校場上行刺李明之了。”

淩波宮矗立在太液池邊,背後是一座假山。李逸叫白元化藏在假山內替他把風,立即施展絕頂輕功,從假山跳到了宮殿的琉璃瓦面。淩波宮內是十幾棟房屋,中間的一座房子透出燈火的微光,李逸在瓦面上蛇行滑走,轉瞬之間就抓到了那間房子的檐頭,留心察看四周的動靜,並不見有衛士巡邏,心中想道:“武則天絕對料不到會有刺客闖進深宮,她如此大意,合該命絕了!”

李逸用了一個“珍珠倒卷簾”的姿勢,雙足掛著屋檐,探頭內望,就在這時,忽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天後,你太勞神啦!”這是上官婉兒的聲音,李逸心頭一震,幾乎跌倒,他所聽到的關於婉兒的消息果然是真的!“婉兒果然忘掉了父母之仇,歸順仇人了!”李逸無限失望,無限悲痛,但覺熱血沸騰,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