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太湖煙水(第2/10頁)

白衣少年紅了臉說道:“繆叔叔真會說笑。不過,我是喜歡比較懂事的女子。”

黃衫客搖了搖頭,說道:“天下哪有這樣十全十美的女子,又要美貌,又要聰明,又要懂事。你這個媒我可是難做了!”

白衣少年忽地笑道:“繆叔叔,我看你是只會說人,不會說己。你若不是眼角太高,為什麽現在還沒有嬸嬸?叔叔,我叫爹爹給你做個媒好不好?”

黃衫客笑道:“好老弟,想不到你也會油嘴滑舌,反過來取笑我了。”

白衣少年道:“我說的可是正經話兒。你的年紀比我大,若說我應該成家立室,你不是更應該成家立室麽?”

黃衫客大笑道:“正因你的繆叔叔早已年老了,還有誰家女子肯嫁我呢?”

白衣少年道:“我聽得爹爹說,金大俠金逐流的父親金世遺也是四十多歲才成親的,他與邙山派的掌門谷之華苦戀二十年方始成親,當年傳為武林佳話。繆叔叔,你現在還未到四十歲,比金老前輩當年成親的年紀還輕得多呢!”

黃衫客道:“我怎能和老前輩金大俠相比。嗯,咱們不談這個了,你給我再彈一曲吧。”說至此處,似乎已是有點意興蕭索。

白衣少年說道:“繆叔叔,你的龍吟功是武林一絕,你為我高歌,我為你操琴如何?”

黃衫客道:“我只會狂吟亂嘯,可不懂按拍子唱呢。我肚子裏的墨水也有限,不似你記得那許多古的詩詞。”

白衣少年笑道:“繆叔叔你素來豪爽,怎的卻和我客氣起來了?誰不知道繆叔叔你是文武全材!”

黃衫客笑道:“你別給我臉上貼金,且待我想想唱些什麽。我亂唱一通,你彈不出可莫怪我。”

白衣少年道:“你亂唱我就亂彈,唱哪一首?”

黃衫客想了一想,說道:“你剛才唱的蘇東坡那首詞乃是蘇詞中的變格,東坡詞本來以豪放著稱,用前人的說法,就是應該鐵板銅琶,高唱大江東去的。但他這首江城子卻是清麗溫婉,未洗綺羅香澤。我給你唱一首不是蘇東坡所作,但風格卻比你唱的那首江城子更似蘇詞的如何?”

白衣少年道:“好,是哪位詞家的哪一首詞?”

黃衫客道:“是張元幹的‘賀新郎’(詞牌名)。”說罷,清清喉嚨,驀地一聲長嘯,嘯聲搖曳,端的有如虎嘯龍吟,從空而降。漸遠漸高,又如萬馬奔騰,千軍赴敵,隱隱與驚濤拍岸之聲相和。

此時他們乘坐的輕舟已經順流而過,去得相當遠了,但這嘯聲兀是震得雲紫蘿的耳鼓感到嗡嗡作響。雲紫蘿尚且如此,她的舟子更是不用說了。連忙停止搖槳,用手指塞著耳朵,說道:“這人的嘯聲怎的如此難聽?哼,敢情是發了狂了!”

雲紫蘿暗暗好笑,心裏想道:“這人的內功,確是足以驚世駭俗。聽說佛門有一種獅子吼功,可以用聲音震撼敵人心魄,他這龍吟功大概是和獅子吼功相類的了。我只道這是武林中人故神其說,想不到今日親耳得聞。”

那舟子塞了耳朵,兀自感到難受,幸好那嘯聲終於停了下來。嘯聲一停那黃衫客便即朗聲吟道:

曳杖危樓去,鬥垂天,滄波萬頃,月流煙渚。掃盡浮雲風不定,未放扁舟夜渡,宿雁落寒蘆深處。悵望關河空吊影,正人間鼻息鳴鼉鼓。誰伴我,醉中舞?

十年一夢揚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國,氣吞驕虜。要斬樓蘭三尺劍,遺恨琵琶舊語。謾暗澀銅華塵土。喚取謫仙平章看,過苕溪尚許垂綸否?風浩蕩,欲飛舉!

這首“賀新郎”乃是南宋詞人張元幹在紹興(宋高宗趙構年號)八年十一月,為送侍制胡銓謫新州而作的一首詞。胡銓是因為上疏劾奸相秦檜而被貶謫的,是以張元幹這首有感而作的“賀新郎”,其詞慷慨悲涼,充滿郁悶而又磊落之氣。風格上確是酷肖蘇詞。雲紫蘿聽了,心中暗暗贊賞,想道:“這人不但內功深湛,看來還是個有心人呢!”又想:“八年來我絕跡江湖,想不到江湖上有這許多異人,我卻都不知道,當真是孤陋寡聞了!”

歌罷曲終,小舟也去得遠了。聲沉,響寂,人遙,唯有被這歌聲驚起的沙鷗,尚在湖面飛翔,未曾投下蘆花深處。雲紫蘿那舟子如釋重負,籲了口氣,說道:“這鬼嚎嚎得我神魂不定,若給他再嚎一會,只怕我掌舵也掌不穩了。”雲紫蘿微微一笑,說道:“辛苦你了,好在也快到啦,我多給你船錢就是。”

小舟抵岸,雲紫蘿給了雙倍的船錢,舍舟登陸。在斜陽一抹之中,登上了西洞庭山,西洞庭山雖然遠不及五嶽名山之高之大,但懸崖削壁,奇石嶙峋,卻也予人以崔嵬萬丈的感覺。在山上望下去,太湖如鏡,浮光耀金,靜影沉壁,又是一番奇景。雲紫蘿心裏想道:“金碧芙蓉映太湖,相傳奇勝甲東吳。”這兩句歌詠太湖風光的詩,果真說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