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吐故納新,熊經鳥申

  只見一個人排眾而出,跪在講壇前,連連叩首,雙手發抖,箕張向天,又是激動,又是歡喜。

  只見那穿赤色長袍的人正在講經,聲音不大,空空的有些回聲,似乎近在耳畔,又似乎遠在雲端,聽上去甚為奇特。

  黎啟臣環顧了一下這個天然形成的山洞大廳,橢圓形,像一只卵裂開了一條縫,也許這樣的地勢才會有這種攏音效果吧。

  細聽那人的說辭,都是四字一句,語句也頗為淺易,反反復復,不過是勸人向善,施舍財物,刻苦修持,求無病求長生的內容,聽得人昏昏欲睡。

  身邊的童率卻在下面一遞一句,絮絮叨叨地小聲反駁著。

  只聽那赤帝說道:“……浩浩昊天,有情無形,離形去知,同於大通……”

  童率便接口道:“屁話,既然無形,那便誰都看不到,既然誰都看不到,你又怎知有這東西?你怎知他有情?對你有情還是對我有情?”

  赤帝又說:“……民神不雜,山冢崒崩,昊天不惠,降此大戾……”

  童率又道:“幾曾見過民神相雜來的?莫不是古時候民與神在一個屋子睡覺嗎……”

  赤帝道:“……饑者無食,寒者無衣,勞者無息,生者無庇……”

  童率一臉的輕蔑不服:“哼!哼……那又怎樣,你這樣唧唧歪歪就有辦法了嗎?”

  赤帝的聲音平和而雍容:“……力者助人,財者分人,道者勸人,通者渡人……”

  童率卻是憤憤不平:“只不過是斂財而已,哪有這麽多說道?”

  赤帝的語調緩和了下來,略略拉長了聲音:“……心若無病,病不沾身,心若存壽,年壽長存……”

  童率鄙夷地嗤笑道:“呵呵……想什麽就有什麽?我想當天子行不行?”

  黎啟臣見童率越說越不像話,忙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閉嘴。好在二人跪坐在山洞入口處,眾人的最末,距其他人有一定距離,倒不怕被人聽到。

  童率伸過手來,握住了黎啟臣的手。

  黎啟臣只覺得童率的手又濕又滑,指尖冰冷,想必是懼怕接下來的鞭刑,忙低聲安慰道:“莫怕,你是習武之人,這些人都受得住,你自然也是受得住的。到時候護住心脈,腦子裏數著數或者吟詩唱曲,分散一下精力,很快就過去了。受刑時,若筋肉放松,便不會太痛,但會傷得重些,若筋肉繃緊,會更痛些,但是傷勢會輕,你自己拿捏著就好。”

  童率緊了一下黎啟臣的手,微微側過頭來,說道:“我不是怕,只是……覺得很煩……唉!反正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莫名地覺得焦躁,這些人莫不是瘋子嗎?為什麽他們做的想的,都和一般人不一樣,跟他們在一起,我覺得喘不上氣來。”

  黎啟臣也緊了一下童率的手,算是回答。黎啟臣的感覺和童率是一樣的,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的感覺,仿佛進入了夢中的詭譎世界。

  好不容易盼到這赤帝講完了,童率的腰立刻塌了下來,但黎啟臣環顧四周,看所有的人均不言不動,依然保持著原本端坐的姿勢,像是泥塑木雕,忙拉了拉童率的衣襟,示意他坐正。

  童率回手拍了一下黎啟臣的手,表示不滿……兩人一擡頭,才發現所有的人都靜悄悄地站了起來,莊敬肅立,數百人由坐到站,竟然連一絲聲音都沒發出,氣氛詭譎無比。兩人忙依著別人的樣子垂手肅立,童率趁機向黎啟臣移近了半步。

  又換了“青帝”講經,卻是呼吸吐納,行氣導引的內容,只見他負手立於講壇之上,瀟灑地來去踱步,語音悠長舒緩,娓娓道來,聽上去很是熨帖。

  這樣的內容,童率倒是來了興致,和眾人一起,按照青帝的指引,雙手交疊,平舉當胸,拇指指尖相對,若離若合,相距一線,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隨意動,意卻牽系在兩個指尖之間的那條縫上。

  只聽青帝緩緩說道:“行氣,深則蓄,蓄則伸,伸則下,下則定,定則固,固則萌,萌則長,長則退,退則天。天幾舂在上;地幾舂在下。順則生;逆則死……”

  黎啟臣偷眼去看童率,見他按照青帝的引導,微閉著眼睛,導引得很是認真。

  童率發覺黎啟臣在看自己,睜開眼睛笑道:“他這法子倒是正道,尤其是新入門者人數眾多,又不能一一口傳心授的時候,很是有用。”

  “哦?這怎麽說?”黎啟臣十歲拜師,專攻劍術,行氣導引方面的修為,比幼沖拜師的童率差得很遠。

  童率笑道:“我剛剛開始修習內力的時候,才三歲,根本不會集中精神,意存丹田,師父便捉些小蟲,用紗布袋裝了,貼在我丹田上,蟲兒不停地搔扒蠕動,我的意念自然而然地便放在了丹田上。他這法子也是如此,讓拇指指尖盡可能接近,但又不能碰到,眼睛又要垂下來盯著,自然而然,便心無旁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