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別杳無音寄問 名花何故落風塵

荏苒年華隨分過,歸舟月下梅公河。

卿如社燕巢無定,心較春絲緒更多。

一別杳絕書寄問,戲水曾經酒為波。

來生空嘆癡於我,再見小青悵奈何。


一首詩念完,所有人都愣住了。梅府公子並無才名,就算他不精詩文,在這種場合只要來幾句應景之作,也沒人會笑話他。張若虛吟出那首《春江花月夜》之後,誰也不敢說自己的詩更好,自然也不會挑剔梅振衣所作。但是,梅公子這首詩究竟在說什麽啊?與此情此景完全不搭調,難怪剛才會自罰三尊。

還是白牡丹第一個反應過來,素手端杯道:“久聞梅公子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少年風流,只是剛才那首詩,奴家有些不解,梅公河指何處,小青又是何人?”

梅振衣嘆了一口氣:“梅公河,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小青,是我在那裏認識的一位女子。”

張旭皺眉道:“梅公子,你又說錯話了,此刻明明是在南水之上,應白姑娘所邀而作,你的詩文不能應景也就罷了,怎麽又成了為他人而作?罰酒!”

罰就罰唄,梅振衣還怕喝酒嗎,繼續斟一大杯就要喝,白牡丹卻一伸手攔住了:“梅公子請慢,這酒奴家為你斟,方才看你的眼神,是否因為看見我,想起了那位小青姑娘?”

梅振衣點頭:“是的。”

旁邊包融道:“梅公子,在洛陽花魁面前,你居然還想起了別的女子,連詩也作偏了,該罰!”

梅振衣也不解釋:“罰就罰,麻煩白姑娘再給我倒三尊。”他倒好,開口前後,接連被罰九大杯。

白牡丹見他自己想喝也就不再攔著,一邊斟酒一邊問道:“您說的小青姑娘,與我長的像嗎?”

梅振衣:“極似!”

此話一出口,旁邊的吳中四士與文章四友都面露恍然的表情,有些曖昧又有些古怪甚至還在嘲笑。他們大多心中暗道,原來這位梅公子明知自己的才學無法占上風,居然開始套起感情來,按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字——“泡”。

現代人泡酒吧,端著酒到一位獨坐的女子面前說:“這位小姐,我覺得你好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已經是一夜情搭訕的老套路,在唐代也是一樣的,但相比千後之後已經用爛了的招數,當時還顯得比較新鮮,梅振衣是特意用了一首詩來表達的。

梅剛的興趣卻被勾了起來,放下杯子問道:“少爺,您小小年紀還有這等韻事。那位小青姑娘,也如白姑娘這般人間絕色嗎?”

梅振衣搖了搖頭:“若論色藝,皆不及也。”

白牡丹淺笑道:“梅公子謬贊了,那位小青姑娘能讓你如此的念念不忘,定然不凡,請問此刻她人在何處啊?”

說話的時候梅振衣一直沒停杯,終於把所罰的酒全部都喝完,輕輕地說了一句:“就在眼前。”

他說的全都是實話。一千三百多年後的付小青,年輕、漂亮、性感、溫柔,但畢竟是個村姑而已,遠不及白牡丹這般色藝雙全。可是當梅振衣第一眼看見白牡丹,就明白付小青就是白牡丹!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不是長的像,也不似什麽血親後人,就是她本人。付小青是和梅振衣一起長大的,有父有母來歷清楚,當然不是什麽妖精。但此時的梅振衣已經歷了太多玄妙神奇之事,自己的修為已達脫胎換骨境界。眼力異於常人,在神識中他是能認出來的。付小青可以說是白牡丹,但白牡丹不是付小青。這句話不太好理解,眼前的白牡丹,應該是一千三百年前付小青的前世之身。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這已有脫胎換骨修為的妖精,淪落入一千三百多年後的風塵之中呢?

梅振衣不知道,也沒法去問誰。此時的白牡丹怎麽會知道一千三百年後付小青的事情呢?梅振衣能認出白牡丹,可是白牡丹以前卻從未見過梅振衣。聽他說出那句話,大概也以為是調情之語,掩嘴一笑道:“梅公子取笑了!”說完不再糾纏剛才的話題,轉身沖隨先生道:“這位先生,奴家還不知你的姓名,酒至酣處,也冒昧請您賞賜佳句。”

清風在旁邊淡淡地插了一句:“他姓隨,不是本地人。”

隨先生沒有理會清風,沖白牡丹點首道:“白姑娘,今晚聽你彈弦歌舞,真不負洛陽花魁之名,相見既是有緣,隨某也有幾句相贈。”他不緊不慢的也口拈一詩隨風身入綺羅叢,弦歌銷魂奪化工。

起舞紙上描金鳳,畫眉枉說婿成龍。

岸上春好花將落,鏡裏人歸曲卻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