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痛失臂膀(第3/4頁)

第二點,敢於認錯。諸葛亮為此上了一道疏文,叫做《街亭自貶疏》,這篇疏文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檢討書。諸葛亮這個《街亭自貶疏》是很實在的,實在在什麽地方呢?第一,他承擔了全部責任。就包括馬謖丟失的街亭,包括趙雲在箕谷的失誤,本來都不該他負責人的,諸葛亮全部承擔下來了,這是第一點。第二點呢,諸葛亮實實在在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是什麽呢?四個字:“授任無方”,就是我作為統帥我用人用錯了。第三點,他建立了問責制度。就是規定以後但凡出師不利,主帥一定要承擔領導責任。第四點,他采取了改正的措施。從此以後數次北伐,諸葛亮都親臨前線,坐鎮指揮。所以是實實在在地認錯。一個人啊,不可能不犯錯誤,世界上沒有不犯錯誤的人,包括諸葛亮,難得的是能夠承認錯誤、改正錯誤。只要能夠承認錯誤、改正錯誤,就是了不起的人。在這一點上曹操、諸葛亮都做得非常好。

第三點,賞罰分明。馬謖丟失了街亭,負直接責任,而且損失慘重:殺。趙雲箕谷失利,但是事出有因,因為敵強我弱,而且趙雲的指揮應該還是得當的:降級。王平是馬謖的副手,在馬謖進行軍事部署的時候,王平一而再再而三地勸阻馬謖,而且在馬謖丟失街亭以後,王平采取了很多正確的措施,保全了軍隊:賞,王平晉級。王平是這次戰爭當中唯一沒有受處分、反而受獎勵的將領。那麽本人作為統帥,負領導責任:貶。殺謖,降雲,賞平,貶己,叫做賞罰分明。

因此我們可以說,在街亭失利之後,諸葛亮的善後處理非常得當,做得好,做得對,應該大書特書。但是我們也就因此有了一個問題:既然做得對,為什麽要哭呢?

* 馬謖的街亭之失,使諸葛亮失去了一次統一中原的重要機會,也給蜀漢方面增加了許多不利的因素。而從前面易中天先生的分析來看,馬謖失街亭後,諸葛亮對各方的處理都非常得當,體現了諸葛亮的一貫風格和態度,不免讓人心生敬畏之情。其中,有一個細節讓人迷惑不解,在處決馬謖時,諸葛亮是失聲痛哭、淚流滿面。這是痛失愛將的惋惜,還是另有隱情呢?諸葛亮為什麽哭呢?

陳邇冬先生對此有一個解釋,認為諸葛亮的哭有四個原因:惜馬謖,馬謖殺了可惜;悼將士,因為戰爭失敗了,有很多戰士犧牲了,要悼念他們;恨自己;思先帝。為什麽恨自己、思先帝呢?因為劉備生前曾特地交待過,劉備對諸葛亮說:“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君其察之。”劉備說先生啊,馬謖這個人是個誇誇其談的,這個人是不可以重用的,你一定要注意。沒注意,錯用了,恨自己沒有聽先帝的話,追思先帝的英名。四個原因。

那麽嚴冷先生也提出了一個原因,嚴冷先生的《三國史話》裏面提出來,說諸葛亮斬馬謖為什麽揮淚呢?要從《三國志·諸葛亮傳》的那五個字去找原因。哪五個字呢?“戮謖已謝眾”。也就是說諸葛亮為什麽要殺馬謖?是為了平息眾怒。按照嚴冷先生的觀點,諸葛亮殺馬謖不僅是嚴明軍紀,也是平息眾怒。為什麽要平息眾怒呢?因為諸葛亮重用馬謖是違眾的。當時討論誰做先鋒的問題的時候,大家都主張用誰呢?一個是魏延,一個是吳壹。但是諸葛亮不用,偏要用馬謖。當然諸葛亮是統帥,是丞相,他要用馬謖大家沒有話說;如果用了馬謖,馬謖打贏了以後大家也沒有話說;那麽現在你用了一個不該用的人,你打輸了,你打敗了,這個話怎麽說?何況大家想一想,魏延是什麽人?先帝寵信,劉備是非常喜歡魏延的。吳壹是什麽人?當今國舅。馬謖是什麽人?先帝說清楚了,“不可大用”。也就是說諸葛亮的重用馬謖是既違旨,違背了先帝的遺旨,又違眾。那大家就要問了,你為什麽啊?你為什麽要又違旨,又違眾呢?就他是你小兄弟是不是,任人唯親了吧?還有呢,你現在打敗了仗,要不要追究責任啊?要不要追究你這位統帥的領導責任呢?沒有辦法,只好把馬謖殺了,謝眾。因為是不得已而殺馬謖,所以悲憤之情油然而生,想起這個事情來就痛哭流涕。這是嚴冷先生的觀點。

那麽嚴冷先生的這個觀點,我部分同意,部分不完全同意。同意什麽呢?同意嚴冷先生給我們提供的這個思路,就是諸葛亮的揮淚斬馬謖絕不單純是一個法律問題,更重要的是一個政治問題。包括我們以前講過的廢李嚴,也不是法律問題,是政治問題。什麽政治問題呢?就是諸葛亮接手蜀漢政權的時候,這個政權的內部是不穩定的。

因為我們知道蜀漢政權它很特別,它是由三股力量組成的。第一股力量是劉備從荊州帶來的人,我們稱之為荊州集團,也稱之為第一勢利,那就包括諸葛亮、關羽、張飛這些人。這個勢力在蜀漢政權當中處於高層,掌握國家主要權力。第二股力量是劉璋留下的人,或者劉璋父子,劉焉、劉璋的人,他們入川的時候帶到益州的,包括李嚴這些人。這一股勢力我們稱之為東州集團,就是第二勢力,他們處在蜀漢政權的中層。第三股力量就是益州土生土長的那些官僚、官員,還有本土的豪族、大族、士族,益州人,或者用現在話說四川人。這是第三種力量,他們叫做以州集團,也叫第三勢力,他們處於政權的底層。那麽這樣的一個雞尾酒的結構,它是不安定的,下面兩層是不服氣的。尤其是劉備去世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情況?兵敗猇亭,你打了一個打敗仗回來,然後病死在永安,然後一個丞相把這個權力結果來代行君權,這個整個是不安定的。所以我曾經講過16個字,就是:劉備建國基礎不牢,猇亭兵敗地動山搖。在這樣一個情況下,一個丞相出來代行君權,是很麻煩的,是很困那的,是有很多人心裏面不服,盯著他的。嘴巴裏不說,暗中看著你。尤其像李嚴這些人,李嚴作為托孤之副,本來就對這個為正的他是不服的,而且就在諸葛亮北伐的前一年,李嚴已經向諸葛亮叫板,說丞相啊,是不是也劃出五個郡來成立一個巴州,讓我當個巴州刺史啊?你不是益州牧嗎,你當得州牧,我當不得刺史?和尚摸得我摸不得?已經叫板了,我估計這個時候諸葛亮已經在考慮如何處理李嚴問題了,因為這個釘子遲早要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