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4—6世紀南北政權的騎兵建設與運用

在4—6世紀,騎兵戰術已經完全成熟定型,之後再未發生歷史性變化。但這並不意味著單調和千篇一律。這段時間裏,各政權之間及政權內部的戰爭異常頻繁,騎兵作戰的對象、環境都多種多樣。從自然環境看,既有北方草原戈壁,也有華北平原、山地,還有江南亞熱帶的水網叢林;從運用騎兵的主體看,既有正在中原化進程中的北方少數民族政權,也有並非戰馬原產地的南方政權。所以該階段騎兵戰術和戰例更加豐富。加之時代愈晚近,保存至今的史料文獻也愈豐富,這三百年的史料密度也遠遠超過戰國秦漢時代。

第一節 十六國北朝政權的騎兵建設

北方政權的騎兵武裝

十六國北朝政權建立之初,都或多或少保留著傳統遊牧的部落組織形式及畜牧業生活方式,所以比較容易通過部落組織召集騎兵進行戰爭。[1]在占領漢地以後,這些政權往往結合漢地原有的世襲“軍戶”制度,將本民族戰士作為職業兵,以此維持傳統的騎兵戰鬥力。[2]但華北內地是傳統農業經濟區,並不適合發展畜牧業,十六國政權如果不能控制北方草原,就會逐漸受到戰馬供應不足的困擾。前趙劉曜曾下令無官職者不得乘馬,後趙石虎為了征集戰馬,強行沒收一切民間馬匹,數量達四萬匹。數年後,為了維持對東晉的戰爭,石虎又征調州郡官吏的馬一萬四千余匹補充軍隊。苻堅準備傾國攻滅東晉,也將其境內所有公、私馬匹全部征用。[3]北方政權往往采取中原王朝傳統的官營畜牧業為騎兵提供戰馬。由於史書文獻中這方面材料較少,只能通過個別史料進行窺測。比如前秦苻堅統一北方後,在其建都的關中附近建設了規模巨大的馬牧場,被征服的姚姓羌人、前燕慕容鮮卑都在這些牧場裏充當牧奴。當苻堅在淝水之戰慘敗後,這些人揭竿而起,牧場恰好為他們提供了充足的戰馬。這也成為前秦迅速瓦解的重要原因。[4]再如拓跋北魏政權,當他們還生活在塞外時,過的是傳統部落遊牧生活,每年七月各部落聚會雲中,東西二百裏、南北百余裏的山間盆地中盡是馬匹,時人概算為“控弦之士數十萬,馬百萬匹”[5]。但在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後,與南齊政權頻年戰爭,代北的馬場已經過於遙遠,孝文帝便命令宇文福在洛陽北郊的黃河兩岸規劃出千裏之地為馬場,將代北馬匹牲畜遷移其中。[6]在東魏朝,高歡以丞相之職掌握朝政,其丞相府中設騎兵曹和騎兵參軍,管理東魏的全部軍馬飼養、調配事務。在高歡之子高洋代東魏建北齊後,原丞相府騎兵曹並未像其他曹一樣劃歸尚書省管轄,而是成為和尚書省並列的騎兵省,單獨設置省主,並且由皇帝親信的秘書人員(中書舍人或黃門侍郎)具體分管。[7]

除了在官牧場繁衍馬匹,北方政權還通過戰爭掠奪、互市交易等手段從邊疆的畜牧地區獲得戰馬。這和以往中原王朝與遊牧族的關系有相似之處。比如石勒剛稱趙王建立政權時就派石虎出征岍北的遊牧族,俘獲牛馬二十余萬頭。[8]吐谷渾降附於前秦後向其獻馬五千匹。[9]後秦姚萇從陜北胡人曹寅處獲得馬三千匹;[10]河西鮮卑杜崙一次就給姚興獻馬八千匹;[11]乞伏熾磐的西秦更從鮮卑提孤部獲得戎馬六萬匹之多。[12]到北魏朝,更經常從對柔然人的遠征中擄獲大量戰馬,以至當時每次出征柔然成功,北魏軍隊都“馬力有余”,使南方的劉宋朝感到巨大壓力。[13]北魏政權還經常直接從北方高車、鐵勒等族征調騎兵參加對柔然和南朝的戰爭。許多鐵勒和柔然部落甚至被舉族遷徙到內地州郡駐紮(參見本書第三編北魏部分)。

為了維持騎兵部隊的戰鬥力,十六國和北朝政權經常對騎兵進行演練。比如石虎在都城鄴城外建閱馬台,每月朔、晦登臨台上,親自用射響箭指揮騎兵訓練。[14]晦朔分別是每個月的最後一天和第一天,可以看作每月訓練一次,每次二天。北齊原本規定用圍獵方式訓練軍隊,“月別三圍”,主管騎兵省的唐邕認為過於頻繁勞累,請示減少為每月兩圍。[15]可惜當時對軍隊常備性訓練的記載較少,難以綜合討論。

北方軍隊的步騎兵比例

北方政權的開創者在起兵之初倚重的大都是部族騎兵。即使像石勒被略賣到外地為奴,脫離了原有部族關系,最初起兵時也是盜用官牧場中的馬匹,最初武裝集團的核心就是所謂“十八騎”[16]。但在中原地區輾轉作戰的過程中,北方政權會較快地組建步兵部隊配合騎兵作戰。這首先是因為步兵兵員廣泛,裝備成本極低,單兵戰鬥力雖然不如騎兵,但“性價比”要高得多;其次,騎兵部隊擅長奔襲和野戰,但難以勝任攻城、守城等作戰任務,這也需要步兵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