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侃:末代醇儒,才與天高(第2/7頁)

黃侃在中央大學任教時,同時也在金陵大學兼課。每周六小時。金大農學院院長某君,剛從美國獲農學博士頭銜歸來,炫耀不可一世。有一天,他忽來雅興,宣布在大禮堂公開表演“新法閹豬”。海報張貼出來,大肆宣揚,轟動全校。

到那天,前去圍觀的學生特別多。黃侃碰巧那天也有課,他走進教室,發現只剩下稀稀拉拉幾個人,知道學生都被“洋博士”吸引去了,便說:“今天上座不佳,大家是不是去湊一下熱鬧?”剩下的同學欣喜萬分,都高興得要往外走。黃侃平生對“假洋鬼子”教授素來瞧不起,這回“新法閹豬”的宣傳,使他也起了懷疑,便道:“好!咱們也一起瞧去!”

誰知道進大禮堂一看,一只活生生的豬,被緊縛在手術架上,肚破膛開。這位院長因所學的洋玩意兒不到家,手忙腳亂,卻始終找不到豬卵巢的部位。閹豬變成了宰豬,旁觀者笑成一片。黃侃看在眼裏,笑在心上。回到課堂上,他即興填了一首詞:

大好時光,莘莘學子,結伴來都。佳迅竟傳,海報貼出;明朝院長表現閹豬。農家二彘牽其一,捆縛按倒階除。

瞧院長,卷袖操刀,試試功夫。渺渺卵巢知何處?望左邊不見,在右邊乎?白刃再下,怎奈它一命嗚呼?看起來,這博士,不如生屠。

這闋詞嬉笑怒罵,滑稽至極。全校爭相傳誦,讀者無不捧腹。這位當眾出醜的院長,自然耳聞,羞愧難當,只好悄悄辭職而去。

有一天,黃侃不巧碰見國民黨元老戴季陶。戴問他:“近來有什麽著作?”

黃回答:“我正在編《漆黑文選》,你那篇大作已被編進去了。”黃侃最擅長教《昭明文選》,這裏的“漆黑”是由“昭明”反意而來,意指戴平日為人做事不夠光明磊落,諷刺意味十分明顯。

戴季陶當場被奚落,很是尷尬,但又無可奈何。

1908年的一天,陳獨秀來到東京民報社,拜見章太炎。這時,正值章的弟子黃侃、錢玄同在座,聽到有客人來,他們就到隔壁的房間去。可是隔著兩扇紙拉門,主客的談話還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主客談起清朝漢學的發達,列舉段玉裁,戴震,王念孫、王引之父子等人,多出於安徽、江蘇兩省。後來,話題不知怎麽一轉,陳獨秀忽然提到湖北,說那裏沒有出過什麽大學者,章太炎也敷衍道:“是啊,沒有什麽人。”這時,隔壁的黃侃忍不住了,大聲喊道:“是誰在那胡說呢,湖北固然沒有學者,然而這不就是區區;安徽固然多有學者,然而這也未必就是足下。”主客一聽,都非常掃興。不久,陳獨秀就告辭了。無巧不成書的是,黃侃回國之後,在北京大學中國文學門(系)當教授。1917年,陳獨秀受校長蔡元培之邀,也來北大當文科學長。兩人因而成為同事。陳獨秀以北大為陣地,主辦《新青年》,宣揚白話文和新文學,倡導新文化運動。黃侃也不甘示弱,主辦《國故》月刊,倡導國故,企圖與《新青年》相抗衡。陳、黃二人各自成為新舊兩派的首領,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論爭。

其實黃侃同陳獨秀的恩怨還不算什麽,“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被黃侃罵得最慘、取笑最多的當屬年紀輕輕便“暴得大名”的胡適大博士。胡適和黃侃同在北大任教,但兩人分屬新舊陣營,素不相識。黃侃每次見到胡適,總要嘲諷、奚落一番,胡適知道他平日好發“瘋”,且比自己年長,於是每每謙讓。

一次,黃侃對胡適說:“你口口聲聲說要推廣白話文,未必出於真心。”胡不解甚意,問何故。黃說:“如果你身體力行的話,名字不應叫胡適,應稱‘往哪裏去’才對。”胡適聽了,啼笑皆非。還有一次,他上課時談到文言文的簡明,就說:“白話文與文言文的優劣和價值,假如不以字多為優,不以花錢多為貴,請看下面的例證:某留學生在美,其母死在家鄉,電催奔喪。如用文言文發電報,有‘母死速歸’四字足夠了。無論識字與否,一看一聽就明白,不必多加解釋。如用白話文,則必雲:‘你的媽媽死了呀!趕快回來吧!’四字變成了十一字,再加上兩個嘆號,電報費幾乎增加了兩倍,孰優孰劣,不辨自明。”很明顯,他將矛頭對準了大力提倡白話文的胡適。這簡直比罵人還令他難受。

還有一回,胡適去赴宴,剛好黃侃也在場。宴席中間,胡適偶爾和人談起墨學,滔滔不絕。黃侃聽得不耐煩了,突然在一旁罵道:“現在講墨子的,都是些混賬王八蛋!”胡適知道黃侃“瘋子”脾氣又發作了,假裝沒有聽見。黃佩見胡適不加理會,於是心生一計,又接著罵道:“便是胡適之的尊翁,也是混賬王八蛋。”胡適聽後,忍無可忍,指責黃侃不該罵他的父親。黃侃卻微笑著說:“你不必生氣,我是在試試你。墨子是講兼愛的,所以墨子說他是無父的。你心中還有你父親,那你就不配談論墨子。”結果全座哄堂大笑,弄得胡適十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