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鉆研學問無窮盡(第3/6頁)

研攻對象經過權衡、比較確定下來後,讀書人便進入到異常艱苦的修煉階段,經過反復探求、反復考索,對其對象已有了最深層次的了解。了解越深,愛得越深。這種愛,是自覺自願的,忠心耿耿的,表裏一致的,長久永遠的,而且是徹頭徹尾的奉獻,因此,“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於是,由必然王國進入到了自由王國,也便由第二境界深入到了第三境界,亦即最高境界。

讀書、研究進入到了自由的王國,這就標志著大面積的收獲。大面積的收獲,是以艱苦拼搏、寒窗苦讀作基礎的,“眾裏尋他千百度”,正飽含著此種含意。無數的挫折和失敗,卻始終沒有動搖對既定目標的追求。其毫不松懈的結果,則導致了知識的巨大積累,融會貫通,“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好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此種不經意的發現,建立在辛勤的心血和汗水之上,並非偶然、巧合!它是質的飛躍,是量的發展變化的結果,是通過艱辛的實踐而使得“必然”奔向了“自由”!

在從事學術工作20多年的時間裏,王國維的絕大部分時間,用在了讀書研究之上。他手不釋卷,珍惜寸陰,故其閱讀的範圍十分寬廣,遠非同時代的一般學者所能比擬。蕭艾在《王國維評傳》一書中指出,1911年前的王國維,學習的對象絕非叔本華、尼采、康德三家,也決不限於哲學一門。亞裏士多德、莎士比亞、歌德、但丁……他無不熟識。文學上的現實主義、浪漫主義種種流派,他都了解。其他方面,從達爾文的進化論、生存競爭學說,到羅馬醫學家額倫的著作,他都涉獵,並能引用。可以想見,他對歐洲各種社會思潮,並不陌生。更可以想見,作為戲曲研究者的王國維,對文藝復興後的人文主義文學,對人文作家莎士比亞的作品,必然有著很大的興趣,也必然從中受到教益,獲得力量!由閱讀的範圍和時間的利用來看,王國維是一個具有強烈事業心,並且永遠不知滿足的學者!

王國維讀書,不受傳統與他人的影響。別人讀過了的書他要讀;別人沒有讀過的書,他更要讀——“戲曲之體卑於史傳”,“後世碩儒,皆鄙棄不復道”,而他獨辟蹊徑,深入到了被一般學者鄙視乃至正眼不瞧的戲曲之中,苦心孤詣,終於發前人所未發。

王國維讀戲曲著作的的確確稱得上是“苦心孤詣”。首先,廣泛閱讀各種資料,之後,作目錄的搜集整理和考訂,為研究打下基礎。目標明確、範圍固定後,再更深一層地讀書,進而對戲曲史作一些粗略的研究,將閱讀得來的體會、收獲表達出來,以檢查讀書的效果,並從中發現讀書的欠缺。在初步摸清研究對象、訂定研究中心的前提下,繼續讀書,接著將得來的資料分類整理、考訂、研究,又從歌舞方面,圍繞唐宋大曲讀書、梳理資料。這些著作被一一通讀,王國維才再進一步,閱讀前輩學者有關的論述。

羅振玉所藏金文拓本,至少2000通。這2000余通拓本,王國維都全部仔細閱讀了——長夏酷暑、數九寒天,他卻能苦讀。這是因為王國維已經選定了奮鬥的目標,就像那道行高深的僧人,不為名利所累,不為金錢所動,不為生活所迫,不為世俗所左右。“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按:孔子弟子顏淵)也不改其樂。”艱苦的讀書生活,練就了他“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百折不撓、堅忍不拔的毅力。

王國維的艱苦卓絕和反復翻檢閱讀的精神及其細致認真的態度,造就了他在金石研究上舉世無雙的獨特地位。不廣博地讀書,不研讀金石文字,不十分熟悉古代的諸種社會經濟制度,就不可能取得堅實深厚的功力,也不可能具有向金石學權威挑戰的勇氣,更不可能在金石學領域中獨領風騷。

“文化神州喪一身”

1927年的6月2日,王國維像往常一樣,吃完早飯便去了研究院。到校後,他先記起自己忘了把學生們的成績冊帶到辦公室,於是就讓研究院的工友去家中取。此後他遇到研究院辦公室秘書侯厚培,便與侯聊起下學期招生安排的話題,他談了許多自己的設想和建議,過了許久才與侯分手。臨別時,王國維向侯厚培提出借三元大洋,但侯正好未帶現洋,只能借給他紙幣。王國維拿了錢走出校門。在校門口他雇了一輛人力車,要車夫將他拉往離清華園不遠的頤和園。到頤和園時,大約是上午十點左右。王國維給了車錢,並囑車夫在園門口等候,便徑直走進頤和園。初夏時節,頤和園青山綠水,郁郁蔥蔥。不過臨近中午,園內遊人稀少。王國維來到排雲殿西面的魚藻軒駐足許久,抽完了最後一口煙,然後縱身跳入昆明湖。當時有一園工(又有說是巡警)正距王國維投水處不遠,聽到落水聲後,急忙跑來解救,也不過約一二分鐘的時間,可王國維卻已斷氣了。盡管魚藻軒前的湖水深不過二尺,但湖底滿是松軟的淤泥,王國維自沉時頭先入水,以致口鼻都被泥土塞住,聞聲而來的園工們又不懂急救之法,王國維最終因窒息而死。當園工們將王國維從水中救出時,他的內衣還未濕透,如果能及時施以人工呼吸法營救,或許還可有救,可是這卻被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