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肉(第6/27頁)

普遍認為,大草原和文明社會之間最初的互相滲透是由長途商販促成的。他們帶著布匹、廉價的首飾和加工過的金屬去和野蠻人交換他們能提供的有價值的物品,包括毛皮、錫,還有奴隸。無人知曉奴隸貿易是如何開始的。對習慣於成群驅趕四腳動物的遊牧民族來說,這應該是很自然的事;特別是當牧民聚在一起慶祝節日的時候,外面的人也趁機攜帶貨物前來,如拉鐵摩爾所指出的,這種聚會“常常會變為集市”,而這樣的集市可能就是最初的奴隸市場。如果牧民學會了抓獲奴隸,然後把他們運到大草原的聚會點去出售,那麽就可以設想,他們後來從高原揮師前去征服平原時,已經熟諳於搶奪奴隸和管理奴隸,並能夠通過依附於他們的奴隸階層對被他們征服的人民實施權威。

也許這就是為什麽那些強悍的入侵者雖然人數不多,卻不僅打敗了比他們多得多的對手,而且還維持了一段時期對被侵略者的統治。駕馭戰車的統治者也是奴隸主,這一點似乎是無可辯駁的。當然,戰車出現之前,美索不達米亞和埃及就有了奴隸制,但駕馭戰車的征服者可能進一步加強了奴隸制,特別是奴隸貿易。奴隸制傳入歐洲可能是由來自小亞細亞的邁錫尼人帶來的,但他們遷移到歐洲時並沒有帶來戰車,到了公元前第二個千年中期才開始使用戰車;同時,戰車突然成為中東人作戰的主要裝備。中國的奴隸制始於商朝,而根據《梨俱吠陀》,印度河谷的戰車征服者確立了奴隸制,成為後來種姓制的基礎。

戰車的迅速推廣不應令人吃驚。當時可能出現了戰車工業和戰車市場,猶如今天的高科技軍火工業和軍火市場。新獨立的第三世界國家花硬通貨從中購買所謂的“尖端”武器,還認為買的那些輕便和易於運輸的武器完全物有所值。戰車技術一旦完善,復制起來應該不難,運輸和出售更是容易;埃及的一幅約公元前1170年的淺浮雕顯示一個人扛著一輛戰車,復制的戰車重量還不到100磅,這樣看起來,浮雕裏的人肩扛戰車並非什麽了不起的本領。戰車的銷路這麽好,各地的工匠只要掌握必要的技術,必定爭相生產。實際上,這一銷路好、價錢高的產品生產的限制因素不是缺乏技術或原材料,而是缺少合適的馬匹。拉戰車的馬必須經過千挑萬選和嚴格訓練。所知最早的馬匹訓練在公元前13世紀和12世紀的一批美索不達米亞文件中就有記載,如果其中關於馭馬術的復雜詞匯可作為依據的話,很早就開始訓練馬匹的花樣騎術動作了;那時與現在一樣,年輕的馬兒頑劣難馴,無論以什麽語言寫下的敘述均證明了這一點。

至於誰是第一批駕馭著戰車征服其他民族的人,可以從語言中尋找線索。入侵埃及的希克索斯人發源於阿拉伯沙漠北部邊緣的半肥沃地區,講的是一種閃米特語言。分裂並推翻了漢謨拉比的美索不達米亞帝國的胡裏安人和加喜特人來自底格裏斯河和幼發拉底河在山中的源頭一帶,那裏至今仍是世界上民族組成最復雜的地區之一;加喜特人的語言無法確定,屬於小亞細亞語系,而在今天的土耳其建立了帝國的胡裏安人講一種印歐語言。入侵印度的雅利安人也講印歐語言;在中國建立了商朝的馭車民族可能來自伊朗北部——也許是阿爾泰山中伊朗文明初具雛形的中心地帶。

馭車霸主的身份模糊難定,這正表示了他們的主要特點:他們是破壞者,不是創造者,他們後來實現了文明靠的是采納被他們征服的人民的禮儀、制度和宗教,而並未發展出自己的文明。美索不達米亞的漢謨拉比帝國成立於亂世之中。當時,叫作古提人和埃蘭人的邊民到處搗亂,弄得天下不寧。漢謨拉比帝國重掌了薩爾貢曾經行使的權威,再建了與薩爾貢時代相似的官僚制度和專業軍隊,以巴比倫為中心統治著整個帝國。然而,這個亞摩利人帝國的軍隊仍然是步兵,當公元前17世紀駕著戰車的加喜特人和胡裏安人沖破了帝國的邊界大舉來犯的時候,帝國的步兵完全抵擋不住。入侵埃及的希克索斯人雖然實際上成了埃及北部的統治者,但他們首先自己實現了埃及化,把埃及的一位神明奉為國神,還采納了法老的行政方法。商朝似乎也采納了中國北部原有的一種文化,沒有帶來自己的文化。銘文顯示,商朝統治者善於駕車狩獵,用復合弓獵殺老虎和大角牛這類大動物;他們用活人獻祭,可能是用奴隸,可能也用戰俘。出土的墓葬品表明,只有他們有權使用青銅制品,他們治下的農民仍然使用石制工具。最終,在公元前1050—前1025年間,商朝被南方一個本地的王朝——周朝——推翻。周朝的人是從另一個來源學會了使用馬匹和戰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