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3:軍隊(第6/6頁)

不過,民兵制度在軍事上有一大弊病。因為它只規定擁有財產的人有義務服兵役,所以並不包括一國中所有健康的男性居民,因此而限制了上戰場的人數。希臘人之所以接受這個限制,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它解決了籌餉這個讓人頭痛的問題,因為士兵其實是自己擔負費用;第二個原因是它保證了軍隊的可靠性。擁有財產的標準把合格的人結為一體,無論他們持何種政見;與他們對立的是不合格的人,也就是沒有土地的人和奴隸,那些人不是公民,沒有攜帶武器的權利。然而,形勢吃緊時,這種精英主義有可能成為嚴重的掣肘,把這種排他原則推到極致的斯巴達人在公元前4世紀和底比斯的戰爭中就因此吃了大虧。

義務兵役制沒有排他性,根據定義,它包括所有能行軍打仗的人,不管他們是否擁有財富或政治權利。為此原因,害怕人民拿到武器會奪權的政權或財政困難的政權對這個辦法從來都不感興趣。適用義務兵役制度的國家是保證所有人都有權利,或至少表面上有權利的富國。第一個充分滿足了這些條件的是法蘭西第一共和國。其他一些國家,如腓特烈大帝的普魯士,曾推行過類似義務兵役制的做法,但不得不動用常備軍去強行拉夫。1793年8月,法蘭西共和國宣布,在“敵人被趕出共和國領土之前,所有法國人都一直處於應征狀態”;原來把應征的義務限於“積極公民”的財產方面的要求已經廢除了。從那時起,所有法國人都可能當兵;到1794年9月,法蘭西共和國的軍隊增至116.9萬人,成為歐洲有史以來最龐大的軍隊。

革命軍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使義務兵役制成為未來的軍事制度;也正是革命軍的赫赫戰果促使克勞塞維茨提出“戰爭是政治的繼續”的觀點;但這個制度使社會軍事化,而且耗資巨大,這些嚴重弊病當時卻無人預見,或者尚未顯現出來。革命軍在很長時間內通過搶掠來達到自給(共和國的紙幣把金屬幣擠出了流通後,波拿巴的意大利軍就成了硬通貨的主要來源);從19世紀中期開始采納義務兵役制的其他歐洲政府發給士兵的餉金少得可憐,以此自欺欺人,對義務兵役制的財政負擔視而不見。

在這個意義上,義務兵役制也許可以視為一種稅賦。但是,像所有稅賦一樣,它必須最終給納稅人帶來好處才行。在法國,好處是所有當過兵的人都能獲得公民資格。19世紀期間采納了義務兵役制的君主制政府卻不能準許自己的權力受到削弱,於是用民族主義作為替代,在日耳曼民族的國家中大獲成功。然而,法國人提出的只有攜帶武器的人才具有充分的公民資格這個思想紮下了根,很快演變為公民自由既是攜帶武器的人的權利,也是他們的標志這一信念。所以,在像英國和美國這些公民自由已經普及,但沒有實行義務兵役制的國家中,19世紀中期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公民死乞白賴地要求政府讓他們做志願兵,而在拼命抵制代議制政府同時又實行義務兵役制的國家中,特別是普魯士,對拿破侖作戰中出現的中產階級民兵則在國王和常備軍的壓力下努力維護自己的權利。

從長遠來看,歐洲大陸的先進國家建立普遍義務兵役制的同時,選舉權也得到了擴大,雖然所選舉的議會通常不如英美兩國的議會權力大,另外還開始了一些彼此似乎沒有直接聯系的進程。結果是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大多數歐洲國家都有了某種形式的代議制機構,也全部維持著通過義務兵役制征召而成的大規模軍隊。大戰爆發後,士兵們盡管遭受了令人發指的痛苦,但他們的忠誠在令人熱血沸騰的民族主義激情的激勵下,一直維持了3年。直到1917年,全民皆兵造成的物質上和心理上的代價開始產生不可避免的結果。那年春天,法軍爆發了一次大規模兵變;同年秋天,俄軍完全崩潰。第二年,德軍也難再支撐;11月停戰回國後,德軍自我解體,德意志帝國陷入了革命。從125年前法國人為了拯救革命而呼籲所有公民拿起槍來,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各國軍隊的潰散,幾乎可以說是繞了一個圈子後又回到了起點。政治變成了戰爭的延續,關於如何建立既省錢又可靠的軍隊這個長期無解的難題,答案仍然渺不可及,比起蘇美爾人拿出收入來支付軍餉的時代來,絲毫沒有進展。

[1]指塞爾維烏斯·圖利烏斯,公元前578—前534年古羅馬的統治者。——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