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孔子以前及其同時之宗教的哲學的思想(第4/6頁)

又曰:

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孟子》引,見《梁惠王》下,《四部叢刊》本,卷二頁五)

又曰:

皇帝清問下民,……乃命三後,恤功於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谷。三後成功,惟殷於民。(《呂刑》,《尚書》卷十二頁八)

《詩》雲:

天生烝民,有物有則。(《大雅·烝民》,《詩》卷十八頁十七)

又雲:

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大雅·皇矣》,《詩》卷十六頁十五)

“帝之則”即上帝所制之禮教制度也。古時希臘諸國之制度,其人亦以為系神所制作,蓋古人大都有此種見解也。

及春秋之世,漸有人試與各種制度以人本主義的(Humanistic)解釋。以為各種制度皆人所設,且系為人而設。鄭桓公時,史伯雲:

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故先王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是以和五味以調口,剛四支以衛體,和六律以聰耳,正七體以役心,平八索以成人,建九紀以立純德,合十數以訓百體,出千品,具萬方,計億事,材兆物,收經入,行姟極。故王者居九畡之田,收經入以食兆民。周訓而能用之,和樂如一。夫如是,和之至也。於是乎先王聘後於異姓,求財於有方,擇臣取諫工,而講以多物,務和同也。聲一無聽,物一無文,味一無果,物一不講。(《鄭語》,《國語》卷十六頁五至六)

“以他平他謂之和”;如以鹹味加酸味,即另得一味。酸為鹹之“他”;鹹為酸之“他”,“以他平他”,即能另得一味;此所謂“和實生物”也。若以鹹味加鹹味,則所得仍是鹹味。鹹與鹹為“同”,是則“以同裨同”,“同則不繼”也。推之若只一種聲音,則無論如何重復之,亦不能成音樂。如只一種顏色,則無論如何重復之,亦不能成文彩。必以其“他”濟之,方能有所成。此提出“和”“同”之異,以說明禮樂及各種制度之所以須豐繁。後來晏子亦有類此之議論。《左傳·昭公二十年》雲:

齊侯至自田,晏子侍於遄台。子猶馳而造焉。公曰:“唯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為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異。和如羹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泄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幹,民無爭心。故《詩》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嘏無言,時靡有爭。”先王之濟五味,和五聲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清濁,小大,短長,疾徐,哀樂,剛柔,遲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濟也。君子聽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詩》曰:“德音不瑕。”今據不然。君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壹,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如是。”(《左傳》卷二十四頁十一)

此外說禮樂政刑之起源及其功用者,《左傳·桓公二年》,臧哀伯曰:

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袞冕黻珽,帶裳幅舄,衡,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厲遊纓,昭其數也。火龍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錫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夫德儉而有度,登降有數,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照臨百官,百官於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左傳》卷二頁二至三)

此說人君所以用禮樂,乃欲以使“百官戒懼而不敢易紀律”。又昭公六年,叔向詒子產書曰:

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懼民之有爭心也,猶不可禁禦。是故閑之以義,糾之以政,行之以禮,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為祿位以勸其從,嚴斷刑罰以威其淫。懼其未也,故誨之以忠,聳之以行,教之以務,使之以和,臨之以敬,蒞之以彊,斷之以剛。猶求聖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長,慈惠之師,民於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禍亂。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並有爭心,以征於書,而徼幸以成之,弗可為矣。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鄭國,作封洫,立謗政,制參辟,鑄刑書,將以靖民,不亦難乎?(《左傳》卷二十一頁十二至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