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隋唐之佛學(上)(第6/13頁)

《唯識二十論》中,答上四難雲:

如夢中雖無實境,而或有處見有村園男女等物,非一切處。即於是處或時,見有彼村園等,非一切時。由此雖無離識實境,而處時定非不得成。說如鬼言,顯如餓鬼。河中膿滿,故名膿河。如說酥瓶,其中酥滿。謂如餓鬼,同業異熟,多身共集,皆見膿河,非於此中定唯一見。等言顯示或見糞等,及見有情執持刀杖,遮捍守衛,不令得食。由此雖無離識實境,而多相續不定義成。又如夢中境雖無實,而有損失精血等用。由此雖無離識實境,而有虛妄作用義成。如是且依別別譬喻,顯處定等,四義得成。(同上)

夢中雖無心外實境,而亦可於某處某時見某村園,非於一切處一切時見此村園。可見“雖無離識實境,而處時定非不得成”。又如眾餓鬼,因其業同,故皆見河為膿河而不可飲,並非只一餓鬼見余不見也。可見“雖無離識實境,而多相續不定義”亦可成。又“譬如夢中夢兩交會,境雖無實,而男有損精,女有損血等用”,(窺基《述記》)可見“雖無離識實境,而有虛妄作用義”亦可成立。故總之,“雖無離識實境,而處定等四義皆成”。

外人又問:

若諸色處,亦識為體,何緣乃似色相顯現,一類堅住,相續而轉?(《成唯識論》卷七,《大藏經》卷三一頁三九)

答:

名言熏習勢力起故,與染凈法為依處故。謂此若無,應無顛倒,便無雜染,亦無凈法。是故諸識,亦似色現。(同上)

此問謂若諸色處,即所謂客觀世界者,亦以識為體,則何故能“一類堅住”耶?窺基雲:“一類者,是相似義。前後一類,無有變異,亦無間斷,故名堅住。天親雲:‘多時住故,即此說名相續而轉。’一類堅住,即是相續而轉。”(《述記》卷七末,《大藏經》卷四三頁四九二)窺基又釋此答雲:

謂由無始名言熏習,住在身中。由彼勢力,此色等起,相續而轉。……由元迷執色等境,故生顛倒等。色等若無,應無顛倒。顛倒,即諸識等緣此境色,而起妄執,名為顛倒。此識等顛倒無故,便無雜染。雜染即是煩惱業生,或顛倒體即是煩惱業生。此等無故,便無二障雜染。二障雜染無故,無漏凈亦無,無所斷故,何有清凈?(同上)

外人又問:

色等外境,分明現證。現量所得,寧撥為無?(《成唯識論》卷七,《大藏經》卷三一頁三九)

答:

現量證時,不執為外。後意分別,妄生外想。故現量境,是自相分,識所變故,亦說為有。意識所執外實色等,妄計有故,說彼為無。又色等境,非色似色,非外似外,如夢所緣,不可執為是實外色。(同上)

此問謂色等外境,乃現量所得,豈得謂為無耶?答言,現量所得,乃純粹經驗,現量並不以其所得為外;意識加以分別,乃以之為外耳。現量所得,乃是識之相分,亦說為有;惟意識所執外實色等,乃為無也。

外人又問:

若覺時色,皆如夢境,不離識者。如從夢覺,知彼唯心。何故覺時,於自色境,不知唯識?(《成唯識論》卷七,《大藏經》卷三一頁三九)

答:

如夢未覺,不能自知。要至覺時,方能追覺。覺時境色,應知亦爾。未真覺位,不能自知。至真覺時,亦能追覺。未得真覺,恒處夢中,故佛說為生死長夜。由斯未了色境唯識。(同上)

莊子亦雲:“且有大覺,而後覺此大夢也。”不過莊子所說之夢覺後,僅覺是非分別等之為虛立。此所說之夢覺後,則覺一切事物,皆為虛幻。

外人又問:

外色實無,可非內識境。他心實有,寧非自所緣?(《成唯識論》卷七,《大藏經》卷三一頁三九)

答:

誰說他心非自識境?但不說彼是親所緣。謂識生時無實作用,非如手等親執外物,日等舒光親照外境;但如鏡等似外境現,名了他心,非親能了。親所了者,謂自所變。故契經言:無有少法,能取余法。但識生時,似彼相現,名取彼物。如緣他心,色等亦爾。(同上)

此難謂縱令外色實無,然他人之心則實有;而他人之心,亦非吾人之識所變也。吾人之識,能“緣”他心,即吾人之識,能以他心為對象而知之,則吾人之識,實亦能“緣”其自身之外之對象也。答言,他心實可為自識之對象,即自識實能以他心為所緣;但非其“親所緣”耳。自識“緣”他心時,非能如手之親執外物,如日光之親照外境;但自識如鏡,他心如鏡中之影,此即名了他心,非親能了也。窺基《述記》雲:“解深密言,無有少法,無少實法,能取余法。余者,心外實法也。非自實心能取他實心,但識生時心似彼他心相現,名取他心也。……緣他相分色,自身別識所變色等亦爾。”(卷七末,《大藏經》卷四三頁四九四)不惟他心不能為自識親所緣,即他心相分亦爾。自身之某一識,只能以其自己之相分為其親所緣。即自身某一識外之別識,及其所變色,亦不能為某一識之親所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