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填充後宮,長孫皇後的謀算(第5/14頁)

武照在前面畫眉抹粉,小妹妹就在後面給母親梳頭,將那斑白的長發梳成髻;打開首飾匣子,卻不免尷尬——上好的朱玉發飾給武順充了陪嫁,剩下的等而次之。

武照不以為意,從妹妹手中接過匣子,把那些點漆鎦金的釵簪插到母親頭上,又笑道:“頭飾倒也沒那麽多講究,想來前代人注重頭飾莫過於晉,當時有‘五兵配’之說,就是把純金白銀之物做成戟槊戈矛樣子的物件當做發飾。唉!若不是天天戴著滿頭冰刃,晉朝豈會有八王之亂、永嘉之亂那等刀柄之禍?還是咱這樣普普通通的最好。”

世人誰不愛好東西?楊氏知道女兒說這些話是為了讓自己寬心;信手拾起菱花鏡,果見臉上皺紋已被脂粉掩蓋,煥發了幾分精神,可滿頭青絲卻已斑白,無論如何掩蓋不住。武照卻興致不減,硬拉母親到院中,隨手掐下一朵雍容飽滿的踟躕花,插在她鬢邊。

楊氏擡手欲摘:“你這孩子,要把娘打扮成老妖精啊!”

“別!”武照連忙阻攔,“挺美的。今天是娘親的壽日,就該喜慶喜慶,孩兒吟首詩給娘親祝壽。”說罷她張開雙臂,故作翩翩舞步,徜徉於花間,輕啟朱唇唱道:

休沐乘閑豫,清晨步北林。

池塘藉芳草,蘭芷襲幽衿。

霧中分曉日,花裏弄春禽。

野徑香恒滿,山階筍屢侵。

何須命輕蓋,桃李自成陰。

楊氏一聽便知:“這是你堂舅的詩。”詩雖好,但想起與楊師道千裏遠隔,雖千萬苦楚不能賴其相助,不免更增惆悵。武照把這一首《春朝閑步》吟得歡悅動聽,卻見母親神色黯然,又轉而唱道:

前旦出園遊,林華都未有。

今朝下堂來,池冰開已久。

雪被南軒梅,風催北庭柳。

遙呼灶前妾,卻報機中婦。

年光恰恰來,滿甕營春酒。

楊氏也讀過不少書,尤其喜好詩賦,又聽出是王績所作《春日》。王績是隋時官員,早年與她父楊達有交往,這首《春日》雖不是家喻戶曉的名作,倒也飽含迎春的喜氣。可楊氏環顧這座寂寥深院,哪有什麽池塘?哪有什麽翠柳?除了幾株孤零零的黃花,哪有什麽春意盎然的喜氣?有的只是苦中作樂的無奈……

但楊氏還是笑了,並非快樂,而是被女兒竭力哄她開心的執著感動了——照兒長大了,開始懂事了。容顏更加俏麗、身材越發修長,衣袂飄飄神采飛揚,像一只遊弋花間的美麗蝴蝶。磨難似乎讓這孩子明白了世事艱辛,讀書習學也使她愈加聰慧明理。以前的日子裏楊氏是女兒的靠山,現在卻已經顛倒,女兒反而成了她唯一的生命支柱,陪她說笑幫她解悶,莫說針織女紅,就連挑水浣衣也幹得來,堅強而充滿朝氣的照兒宛如漫天烏雲間傾下來的一絲溫暖陽光,照亮她昏暗的生活。恰如武士彟臨終所言,照兒是她的希望。

“誰在外面?”小女兒發覺院外有動靜。

楊氏轉臉望去,院門未關,確有個人在外探頭探腦;她立刻認出是誰:“懷道麽?怎麽不進來?”說著臉上不免羞紅——娘仨發神經般的歌舞叫外人瞅見了。

武懷道卻比楊氏更忸怩,紅著臉低著頭,鬼鬼祟祟走進來,腋下還夾個粗布包袱。武照一見他這副模樣,不禁掐著腰咯咯直笑:“瞧你那慫樣兒!是想偷我們東西吧?”

楊氏連忙斥責:“照兒,不準取笑你堂哥。”對於武懷道,楊氏並無惡感,至少他比他兄弟惟良、懷運厚道得多,而且在武家眾兄弟中相貌最為出眾,濃眉俊眼齒白唇紅,遠遠觀之倒似一表人才;不過千萬別開口,一說話就露了原形,粗鄙無識笨嘴拙舌,極像他老爹武士讓,也是窩窩囊囊的人。

武懷道左顧右盼,仿佛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張望好一陣,見再無旁人,突然跪倒在地:“小侄給叔母祝壽……願您老人家硬硬朗朗的……吃得動飯、裁得了衣……活個千八百歲……”他肚子裏實在沒墨水,冥思苦想半天才琢磨出這麽句不倫不類吉祥話。

“你說些什麽啊?”武照姐妹一旁笑得前仰後合。

武懷道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趕緊把腋下包裹捧上:“侄兒給您老祝壽的,惟良他們不知,莫張揚出去。”說罷連忙起身,不待楊氏說句客氣話便一溜煙跑出院子,沒了蹤影——惟良、懷運與武元爽一樣,素來厭惡楊氏,若知他們傻二哥給楊氏拜壽送禮,少不了啰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