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儲位之爭波及內廷

一、父幸子宅

貞觀十四年(公元640年)對大唐王朝而言又是輝煌的一年,吐蕃贊普松贊幹布遣使者祿東贊攜五千兩黃金至長安,正式向大唐求親。兩強相爭終化玉帛,李世民以宗室女加號文成公主,賜松贊幹布為妻,並派江夏王李道宗為使,護送公文前往吐蕃成婚。而從遙遠的西域也傳來捷報,侯君集、薛萬徹大軍在大將契苾何力引領下,向西涉過千裏大漠直搗高昌城,高昌國王麴文泰猝不及防,竟被唐軍之勢活活嚇死,其子麹智盛倉促繼位無力回天,開城投降——屹立漠北二百年,絲路第一重鎮的高昌國就這樣被大唐消滅了。

平滅高昌國不僅緩解了漠北的軍事隱患,而且打開了通往西域的財富之路,無疑這是大唐邁向盛世的又一序曲,普天同慶萬民歡悅,州縣百官再次奏請封禪。而拋開國家大利,這一年對李世民個人而言又意味著什麽呢?

楊花不開李花綻,就在武媚苦練《蘭亭序》時,沉悶已久的尚儀局反而傳來喜訊,皇帝要舉辦一次宴會,才人們多年的枯燥排練終於有用武之地。但奇怪的是這場宴會並不在皇宮舉行,而是在魏王李泰的府邸。常言道“君不入臣府,父不進子宅”,堂堂貞觀天子把宮宴擺到兒子家裏,這真是出人意料之舉。

這次宴會不僅僅是對吐蕃、高昌用兵勝利的慶祝,而且還因為李泰主持修編的《括地志》即將完成,至少媚娘聽說是這樣的。魏王的府邸在長安城中部偏西的延安坊,占地一個裏坊,但與龐大的皇宮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王府正堂也不能與皇宮大殿相媲。

或許因為這個原因,受邀參與宴會的除了在京的皇族,只有三品以上官員和各部尚書、門下侍郎、中書舍人,都是當朝實權派高官。宴會的美酒菜肴皆由宮中所出,宴樂所用也是太常寺的樂工。

無論如何妃嬪們終於有了一次走出皇宮的機會,天不亮掖庭已經忙碌起來,所有嬪妃才人都精心妝扮,換上自己最漂亮的衣裙——這不僅是一次宴會,更是一次機會,所有人都期盼皇帝能在萬千春色中注意到自己。

滴漏日晷恰在辰時,掖庭宮門大開,媚娘和其他才人女官出離皇宮,羽蓋如雲,車馬如簇,真有點兒出遊的感覺。

“聖駕在哪裏?”媚娘前後瞻望。

範雲仙一邊將車帳掩上,一邊道:“才人別找了,聖上要到臨近午時才駕幸王府。宮人先行一步為了是安置宴席,準備迎接聖駕。”

媚娘不禁苦笑——是啊!天子怎麽可能與卑賤的才人一起出行?

她轉而向遠處遙望,想要看看繁華的長安城。雖然已在這座雄美的國都生活了三年,卻還是兩眼一抹黑,她真想仔細看看長安究竟是什麽樣;可她目光所及處只有遮擋的旗幟,迷迷糊糊行了片刻工夫,跟著前導的宦官向西轉個彎,王府已經到了——什麽也沒看見。

迎接眾才人的是魏王妃閻氏,她是工部侍郎閻立德之女,無論相貌氣質均不遜色於宮妃。不過這位閻王妃對媚娘等人似乎過於熱情了,不但與她們平禮相見,還把她們請入內堂落座,獻上果品香茶,陪她們聊東聊西的,最後竟每人送了一件珠寶。

按理說宮人不能接受外人饋贈,但閻氏顯然是個有心人,拿來的都是金釵、臂環一類的小飾品,戴在身上誰也不會察覺。

媚娘攥著自己得到的金釵細看,這東西雖不甚顯眼,卻嵌著黃豆大的一枚寶石,價值不菲啊!這哪是來準備酒宴,簡直成了當座上客,至於雜七雜八的事務早就由宦官和王府仆從張羅著,根本無需她們操心。

過了半個多時辰,王府漸漸熱絡起來,即便隔著重重院落,媚娘也能聽到外面的聲音,想必赴宴的王公大臣們都到了,所有人都在等皇帝駕臨。不一會兒王公公跑進來:“各位才人,休息得怎樣?聖駕已出承天門,該準備差事啦!”

年紀最長的崔才人戲謔道:“出了承天門,還沒出長樂門!姐妹們心裏有數,天大的事耽誤不了,用不著你這老兒多嘴。”大家歡笑而起,準備接駕。媚娘心不在焉有些粗疏,竟失了方才得的金釵,找尋一番才發現遺落床下,連忙拾起戴好,因而落在了最後;邁出堂屋那一刻,卻意外瞥見王妃正把一只錦盒往王公公懷裏塞,不知是什麽珍寶,王公公赧然一笑,啥也沒說便揣起來——如此駕輕就熟,不是第一次收魏王的東西吧?

王府正堂早已布置妥當,龍床高置,幾案兩列,氍毹鋪地,熏香繚繞,雖然正午之時窗明幾凈,仍嫌不夠光華,裏裏外外點了十幾只紅燭宮燈,將一切照耀得光輝燦爛,猶如天上淩霄。正中禦座之後是檀木黃絹的屏風,上面提著首皇帝禦詩,且是李世民親手所書,筆力雄厚飄逸,確是右軍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