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儲位之爭波及內廷(第2/7頁)

條風開獻節,灰律動初陽。

百蠻奉遐贐,萬國朝未央。

雖無舜禹跡,幸欣天地康。

車軌同八表,書文混四方。

除了規模稍小,王府正堂已與皇宮正殿別無二致,但華麗的堂上卻一個人影不見,所有王公大臣乃至宦官都列於院中,一時間人頭攢動,各自整理衣冠;太常樂工也都在廊下布置鐘鼓樂器,忙得不亦樂乎。

才人們不能與外臣同列,都被引到西廂,垂了一扇紗簾,各色禮器、酒具也在這裏。她們有差事在身不必出去迎接,可這會兒誰也沒心思籌劃禮儀,才人女官都隔著紗簾看熱鬧。

“瞧見魏王沒有?”

“沒有……那是房宰相,白發銀髯的是魏徵,個子最高的是黃門侍郎劉洎,他身旁是岑文本、馬周、劉德威、宇文節,李靖老將軍也來了,國舅在最前面……那個相貌俊朗之人是誰?”

“哦,是黃門侍郎張行成,再英俊也一把年紀了。”

“那他身後那個少年呢?”

“在哪裏?在哪裏?”

眾人嘰嘰喳喳,媚娘也在努力尋找,並向旁詢問,她找的是堂舅楊師道——前不久她聽說堂舅升任了中書令,一定很威風吧?

無奈機會難得,人人爭睹熟識之人,沒人顧得上理她。媚娘無奈搖頭,偶一回首卻見有個嬌小身影心無旁騖,不問簾外之事,正拿著尚儀局列的冊子,細細核對滿屋器皿,那人正是徐惠。

這個新入宮的才人著實引起了眾宮人一陣醋意,從初見天子吟詩開始,許多人預測她將成為爭寵的最大強敵。可她的經歷似乎也只是媚娘往事的重復,李世民連續寵幸她數日,然後就置於掖庭,泯然眾人矣。

在這個難得開眼的時刻,大家都看熱鬧,唯獨徐惠默默忙著,這種執著令媚娘覺得既可笑又可悲——可笑的是這種執著就像自己剛入宮時一樣,可悲的是她非常清楚,這種默默無聞的付出是換不來任何回報的,皇帝根本看不見也不關心。

因為年齡相近、遭遇相似,媚娘還是動容了,輕輕走到她身邊:“我來幫你吧。”

“多謝姐姐。”徐惠露出真誠的微笑——徐惠從不抱怨、從不生氣、從不拒絕,她對所有人都是友好的。

等了好一陣,終於聽到陳玄運那不陰不陽的聲音:“皇上駕到!”

才人女官聽到這個聲音,立刻排成一列,整整齊齊跪倒——明知隔著簾子,明知皇上看不見,卻依然要跪拜。

媚娘跪在那裏,低著頭,想象外面的情景,這會兒皇帝一定是在群臣簇擁下款款步入正堂。她思忖著,直至聽到“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號聲,趕緊跟著動動嘴巴。其他才人也都動嘴巴,只有徐惠響亮地喊了出來。

“速速準備《七德樂》!”徐惠起身朝站在簾外的司儀吩咐道。媚娘卻頗感詫異——什麽是《七德樂》?天子大宴伊始不應該奏《秦王破陣樂》嗎?徐惠一時緊張說錯,還是臨時有變?

出人意料的是司儀太監竟贊同地點了點頭,隨即高聲唱道:“樂起……”

樂工早已候命,一聽招呼立刻起樂。黃鐘編磬,笙管笛簫,行雲流水,飄若煙雲,乃是正宮雅樂之音;但須臾間羯鼓聲聲,義觜突兀,宛如一陣刺耳的雜音打破和諧,羯鼓的敲擊聲越來越密,繼而又融入隆隆大鼓,將清雅之樂全然掩蓋,便如萬馬奔騰沙場喧囂;繼而箜篌琵琶隨之響起,此起彼伏,婉轉糾結,風馳電掣,動魄驚心,如戰場爭鬥反復廝殺;激烈之聲相持許久,琵琶越來越強,箜篌則越來越弱,後來儼然成了琵琶獨奏,重復著那激昂破空的曲調,卻在反復中變得越來越強,最後“錚”地響起一個最高音。

頃刻間樂聲停息,唯有那最高音兀自繞梁余韻不絕,隔了片刻樂工歌童齊聲吟唱起來,黃鐘編磬、笙管笛簫、羯鼓義觜、箜篌琵琶又同時奏響,宮商相濟,奇正相合,浩浩蕩蕩,波瀾壯闊,雜糅成一曲熱烈喜慶的頌歌。

王公大臣、宦官宮娥乃至羽林士兵人人皆會,都隨著樂人合唱起來,歌聲悅耳曲聲悠揚:“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聖開昌歷,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直至此時媚娘才方松口氣——原來還是《秦王破陣樂》。

皇家雅樂之中原本沒這首曲子,直至先皇之時宮宴奏的都是清商之樂。當年李世民南征北戰,在美良川追擊劉武周、宋金剛,三日不解甲、兩日未進食,艱苦鏖戰終獲全勝,軍中因此流傳出一首稱頌其勇武的軍歌,因為當年他還是秦王,所以起名為《秦王破陣樂》;李世民登上皇位後,為彰顯自己功勞,也為提醒自己不忘創業艱辛,又重編此曲,並請魏徵、虞世南、李百藥等七位大臣寫了七段唱詞,每逢大宴先奏此曲成了固定的儀式,朝廷上下無人不會唱。若是遇到國家大典,奏曲時還要有一百二十名武士,身披銀甲手執大戟,列出陣法邊歌邊舞,彰顯大唐的威武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