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見李治芳心暗許,透入命運的第一縷光芒(第4/11頁)

“好吧。”李世民猶豫片刻,決定賣宰相個面子,“不過李義府,你不要對朕歌功頌德,隨便作一首吧。”

李義府卻越發恭敬微笑:“臣不敢亂言,請陛下出個題目。”

“哦?你有這等才學?”李世民也來了興趣,“出個什麽題目好呢……”正思忖間忽聽一陣鳥鳴,擡頭望去,見一道黑影閃過,原來是只烏鵲;頓時有了題目,“你便作一首《詠烏詩》吧。”

“是。”李義府領命,手撚胡須僅略思片刻,便吟出兩句,“日裏揚朝彩,琴中伴夜啼……”可吟罷這兩句他卻頓住了,仰起頭左右張望;繼而又來回踱步,滿臉急切地掃視著宮苑中那一棵棵參天大樹。

在場眾人都莫名其妙,也跟著左看右看,卻沒發現什麽異樣,難道是找剛才飛過的那只鳥?正在大夥有點兒不耐煩之際,李義府又倏然站定,身子一轉,面向李世民父子深施一禮,整首詩脫口而出:

日裏揚朝彩,琴中伴夜啼。

上林多許樹,不借一枝棲?

眾人聽罷無不歡笑,連侍立遠處的徐惠也不禁莞爾,對身邊正在發愣的媚娘道:“此人狡猾!你聽他詩中之意,小小烏鵲勞碌奔忙,皇家這麽多樹,可否借一枝棲息?這哪是詠烏,分明是毛遂自薦。虧他怎麽想出來的?不過才思敏捷倒也難得。”

李世民笑得前仰後合,大袖一揮:“朕將全樹借汝,豈唯一枝?”到這會兒他當真欣賞這個聰明機智的小夥子了,忙對馬周道,“給他安排個要緊的差事,再試試他辦事的才幹,東宮方立尚缺僚屬,如果此人確有其才便調入東宮輔佐我兒!”

“叩謝天恩!”李義府跪倒,連連磕頭。其他登科之人無不投以異樣的目光——為求富貴巧言幸進,但畢竟身負真才學,其人可鄙,其才可羨!

李世民拍拍李治肩膀,訓諭道:“你看到沒有,這李義府有隨機應變之才,你所不足正在於此,以後要多多歷練。”

“父皇教訓的是。”李治諾諾連聲。

宮女宦官都在說著笑著,唯獨媚娘暗自出神兒,在確知妹夫沒考中之後她又把目光投向李治。這個大男孩靜靜侍立在父親身邊,仿佛是無聲無息的影子,又像是大山之畔的一塊小石頭……不,不是普通石頭,是一塊玉璧。他晶瑩潔白、溫潤靜謐,如此若人憐愛,甚至是同情。他好不容易有一次機會展現自己風采,卻又被父親橫插一杠。他是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難道逆來順受的表象下真的就沒有絲毫怨憤嗎?媚娘似乎從那雙清澈的眼睛裏隱約看到了什麽……

“姐姐,”徐惠拉了拉她衣襟,“你發什麽呆啊?就算他今年沒考中,以後還有的機會。該回兩儀殿了,聖上都走遠了,咱快跟上!”徐惠的眼睛裏只有皇帝。

“唔,走吧。”媚娘牽著徐惠的手,快步追趕皇帝,卻還是忍不住再三回頭,留戀地張望那個大男孩……

二、芳心誰屬

兩儀殿的宴會比弘文館那邊熱鬧許多,在座之人皆是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勛的大將。李靖、李道宗、李世勣、尉遲恭、程知節、張士貴、張亮、薛萬徹、牛進達、契苾何力、執失思力、程名振、李君羨、王文度……或是禁軍諸衛的將領,或是鎮守一方的都督,他們與皇帝不但有君臣之義,更多幾分同袍戰友的情愫。

一曲《秦王破陣樂》尚未演完,他們已迫不及待地縱情高歌、舉杯豪飲,皇宮大殿簡直變成了軍帳,李世民也不介意,反而與他們稱兄道弟、大聲說笑。

殿角珠簾的後面,伺候宮宴的才人有不少都驚呆了,她們還從沒在皇宮中見到這等放浪之態,唯有資歷最老的崔才人侃侃自誇,如數家珍般為妹妹們指出這幫人的名字。

武媚哈欠連連,她對此沒興趣,這些人對她而言不過是陌生武夫,唯獨一人她兒時見過——為她父親安排喪禮的“土匪都督”李世勣,這大胡子雖是草莽出身,卻是眾將中少數斯文的,坐在那裏不言不語。

還有一人多多少少也勾起媚娘一點兒好奇,那便是尉遲恭。關於此人的傳言太多了,連文水家鄉的人都在私下議論,說他是幫助皇帝奪位的首功者,甚至說他險些殺了太上皇!可是百聞不如一見,當崔才人指出他的時候,媚娘簡直不敢相信,那竟是一個低眉順目、滿臉萎頓的老者,手中還攥著串數珠。

其他姐妹也不相信,崔才人卻道:“千真萬確,他便是尉遲敬德。莫看他一副老實相,昔日威風得緊,滿朝文武無不畏懼,連聖上都讓他三分。十年前一次大宴,也似今日這般來的皆是將軍,尉遲恭見有人坐在他上位,心裏不服吵鬧起來,李道宗出面解勸,尉遲恭非但不聽,反而掄拳便打,險些打瞎江夏王一只眼睛。聖上龍顏大怒,斥責尉遲恭:‘朕覽漢史,見漢高祖屠戮功臣,大不以為然,及居大位常欲保全功臣,今日見汝猖狂至此,才知韓信、彭越之死非劉邦之過也!’尉遲恭嚇得連連請罪,從此就成了這副樣子。”眾才人見她說得繪聲繪色,不禁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