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制權臣,太宗擺酒托孤李世勣(第2/12頁)

哪知李世民嘆息苦笑:“朕已這般狼狽之態,還掩飾什麽?感謝你一番好意,去吧。”

媚娘滿心不甘毫無辦法,只能應聲而退,邁出門的一刻不禁慨嘆——入宮這麽多年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感謝”二字,竟然還是因為自己虛情假意的搪塞!你真心待他,他無情待你;你虛情哄騙,他倒甘之如飴,皇帝啊皇帝,跟掖庭宮女一樣,也是活在虛幻裏的吧?

李治領著馬劉二相到來,在院中行過禮,這才趨步登堂。李治還倒猶可,二相半月未見天子,此時一見不禁目瞪口呆——李世民須發散亂、臉龐瘦削,隨隨便便披了件白布衫子,岔著雙腿半臥在床上,蓋著條薄薄的衾被。這哪還是英姿勃勃的貞觀天子?

李世民注意到他們眼神詫異,卻故作毫不在意道:“突然告見有何要事?”

馬周按捺心情,擠出滿臉笑意:“大喜事。執失思力與夏州都督喬師望據關反擊,大敗薛延陀軍,虜獲兩千余眾。其可汗逃竄漠北,被回紇人所殺。現在薛延陀各部群龍無首,因爭奪汗位自相攻殺。”

李世民也沒想到能打出這樣的局面,精神為之一振,想要坐起,卻覺腿上生疼,又倚在靠枕上:“傳詔道宗、世勣,令他們整備兵馬相機而動,降則撫之,叛則討之,爭取一舉鏟除群醜,朕不為遙制。”

劉洎補充建議道:“回紇人誅其可汗,已與薛延陀結恨,可遣使賜封,令其配合我軍。”

李世民點頭同意,卻又道:“回紇、薛延陀同居沙磧此消彼長,即便今日能滅薛延陀,其地必為回紇所有,乃驅狼而迎虎也。當趁機在漠北設立州府,分而治之才可遏其坐大。”他看的很長遠,不僅計今日之得失,更要為雉奴謀日後太平。

“是。”馬周躬身領命,尷尬地站了片刻,又從袖中取出篇文章雙手遞上。

李世民掃了一眼,見是許敬宗所草駐蹕山大捷頌——許敬宗昔年因在長孫皇後喪禮上戲謔失儀,被貶為洪州司馬;但此人實在有才,不幾年工夫又逐漸升遷為給事中,與房玄齡一起修撰《晉書》,也在東征隨員之列,駐蹕山大捷他受詔撰文記功,就身在李世民馬前洋洋灑灑一氣呵成,這份才情實在令人望塵莫及。

不過當時李世民對這篇文章愛不釋手,現在看來卻提不起興致:“你把它拿來有何用意?”

馬周道:“群臣奏請在碣石山漢武台刻石,記此番東征之功,臣覺得這篇文章極是恰當,就將它稍作修飾刻於山上,陛下以為如何?”

李世民一陣苦笑,大功未成何功可記?但又想到,禦駕親征關乎皇家顏面,不能因一次失利喪了皇權之威,於是將文章遞回馬周道:“隨你們去辦吧。許敬宗既然撰文有功,再給他升一升,到東宮任右庶子。”轉而又囑咐李治,“這個姓許的是個奇才,只是為人放浪,你要學他長處,莫效他短處。”

“是。”李治謹慎答應。

“還有何事嗎?”李世民鄭重掃視兩位宰相。

馬周、劉洎對望了一眼,皆道:“沒什麽了……”

“不對。”李世民身子有病,腦子卻沒病,“你們今天告見不是來奏捷報的,而是來探朕病情的。半月不見,你們是怕朕不行了……”

“臣不敢!”二人同時跪倒。

李世民的目光又掃向兒子。李治實在不是會撒謊的人,見父親盯著自己便瞞不住了,吞吞吐吐道:“他、他們……完全是關心父皇,並無他意。兒臣也阻攔了,可他們一定要來,我也……”

其中緣故李世民一清二楚,馬劉二人皆非長孫無忌親近之人,尤其劉洎還與無忌結怨甚深,如今群臣不得入見,而無忌探病後對群臣所言他們也不相信,所以要一窺究竟。

想到這些李世民寬容地擺擺手,示意他們起身:“不怨你等。是朕的錯,不該拒見外臣,讓你們擔心。”說罷他撩起腿上衾被。馬周、劉洎一觀之下不禁大駭——他腿上癰瘡竟有半個拳頭那麽大,四周盡是腫脹淤血!

劉洎慌張失態:“這如何是好?難道那些太醫就都束手無策?”

李世民又輕輕掩住瘡處:“太醫都說無甚大礙,可偏偏它不見小反而更大,朕心中也焦急啊!”

馬周倒還沉得住氣:“癰瘡之疾多因心火太盛,陛下洪福齊天,靜心調養總會好起來,千萬莫要著急。”

李世民嘆道:“股上生這等惡瘡,不單因水土不服、求勝心急,更是鞍馬摩擦所致。昔日讀後漢之史,劉玄德寄居荊州,有髀肉重生之嘆。朕當年南征北戰股上何嘗生瘡?看來朕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