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制權臣,太宗擺酒托孤李世勣(第3/12頁)

“陛下春秋鼎盛,何可言老?”馬周連忙勸慰,“臣雖不通醫理,但軍中箭瘡若用口吮血或可痊愈,這等癰瘡……”他話未說完只見李治忽然跪倒在地,三兩步爬到父親床榻邊,掀開衾被低頭便吮。

“雉奴……”李世民連忙阻止。

李治卻已吸了一口膿血,吐在手裏,又低頭再吸。李世民驚訝地看著兒子,這個天生富貴、一向嬌弱的孩子,平日是那般潔凈,現在卻用嘴為自己吸吮膿瘡;這半年多出征在外他也時時關切,即便遠隔六百裏,每天派人到軍中問安,這真是發自肺腑、感天動地的孝心。

李世民雙眼一陣濕潤,忙把頭轉過去,卻連聲高呼:“來人呐!快拿唾壺來!”話音落下不久,便有個宮人就把東西拿進來。馬周顧不得什麽禮法,也沒留心這宮人是何服色穿戴,從她手中搶過唾壺,湊到李治身前。

李世民拭去眼角淚水,才回過頭來道:“我兒何必親勞?叫那些宦官來就行了。”

李治將一口膿血吐在唾壺內:“人言父子血肉相系,兒臣來做總比那些奴才要好。”說罷又摁頭吸吮;這樣邊吸邊吐反復許久,直至血色鮮紅才止住。

李世民愛憐地撫著他頭,對二相道:“朕這個太子沒選錯吧?”

馬周也很感動,稱贊道:“為父吮瘡,此孝行足可與黃香、吳猛等先賢媲美。太子以身作則倡導孝行,此社稷之福也。”

“你以為如何?”李世民一副炫耀的口氣又問劉洎。

劉洎深悔先前力保李泰,聽皇帝此言不禁悚懼,正不知如何懺悔前非,忽聽身後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道:“請太子漱口。”方才那個送唾壺的宮人又來了,站在堂口,雙手捧著碗水。

李世民並沒吩咐她取水,不過此時滿心都是關愛兒子,竟也不以為非,反覺得她做事周到,推了李治一把:“快去漱漱吧。”那宮人似是怕水灑到屋內,轉身退到堂門一側,閃出了眾人視線。

李治雖有一片孝心,滿嘴肮臟之物也覺惡心,慌慌張張跟出來,想伸手接碗,卻已弄得兩手膿血;哪知那宮人格外伶俐,竟主動把碗遞到他口邊,他想也沒想咂了一大口,仔細漱了起來。

“吐在這樹下吧。”那宮女拿著碗退了兩步,指著棵樹道。

李治依言吐了;這一口還不夠,那宮人又把碗遞到他口邊,李治又漱了;兩口漱罷,清水已順著嘴角流了滿腮,想掏出帕子來擦,又兩手血汙怕臟了衣衫,正不知如何,宮人卻把碗放在地上,拿出自己的錦袍,輕輕為他擦拭。

李治覺得舒暢,這才不經意間掃了伺候自己的宮人一眼——兩人相距甚近,女子比他略矮些,那頭上飾物正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竟是五鈿金釵!

不論才人身份高低,論起來也是庶母,李治驚得險些叫出聲來。那才人趕緊掩住他口,低聲道:“噓……還有外臣在呢。”

是啊,這時聲張起來,叫人聽見算怎麽回事?李治這才忍住,好在宰相都在堂內,身旁還有這棵樹,即便院裏有人經過也看不清樹後。

他松了口氣,垂眼細看,竟還是個年輕美貌的才人,兩人四目相對只一瞬,他匆忙把臉轉開,木訥道:“不、不勞才人,我自己來。”

“這有何打緊?什麽美人才人,還不都是皇家的奴婢?”那才人笑道,“聖上都沒說什麽,偏你放不開,難道心裏有鬼?”

“是……不!”李治心裏直打鼓——皇子怎能跟才人調笑?

“別動,你頰上沾了點血跡。”說著那才人竟輕輕扳著他下巴,使他又把臉轉回來。

她仰頭注視著他的臉,溫軟的手在他臉上摩挲,咫尺相隔,李治甚至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溫熱氣息。他隱約意識到這不太對勁,卻不知為何,一動也不能動,像塊木頭似的立在那裏,只是尷尬地閉上了雙眼……不!沒有完全閉上,而是留了細微的縫隙。

他心裏真的有鬼,情竇已開食髓知味,況且離京一年無妃子陪伴,年輕而壓抑的他實在是想。可作為太子,作為一個為父吮瘡的孝順兒子,他怎好這麽近距離地打量庶母呢?似乎眯上眼睛,從眼縫裏偷偷地看,他便不會覺得有愧,便不會有什麽不安。

這真是個美麗的女人,青春正好身段妖嬈,一副清秀而又嫵媚的容顏。肌膚若凝脂般潔白,散發著潤柔光澤;滿頭青絲濃密而蓬松,高隆而尖翹的鼻子如此可愛,那纖巧的鼻翼微微翕動,呼出的每一絲氣息似乎都是甜的。雙目最是動人,那眼睛晶瑩靈秀,宛如一汪秋水,像漆黑的雙瞳像深不見底的隧洞,又似閬閬無垠的夜空;世界有多大?天際有多遠?都盡收在這片神秘的夜空中,而在那無盡黑暗中閃耀的不是璀璨星辰,是一個男人的面孔……啊,那是他自己的臉,他倒影在這雙深情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