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 翩然一羽雲間鶴(第2/3頁)

作為一個深諳明哲保身之理的隱士,陳繼儒品行無可挑剔,張原很欣賞陳繼儒,但當此之世,陳眉公不值得效仿——

山路崎嶇,忽聽得呦呦鹿鳴,張岱凝神傾聽,喜道:“這想必就是我大父送給眉公的大角鹿,哈哈,十年了,眉公跨鹿依舊。”

張原笑道:“當年神童今已是翩翩美少年矣,眉公怕是認不出來了。”

一行七人便從梅林穿過,循鹿鳴聲而行,山道右邊有一條山溪潺潺而下,跳珠濺玉,水清無滓,鹿鳴聲便在山溪對岸,又行了十來丈,卻見一座古藤老竹搭成的橋橫跨小溪兩岸,張原與大兄張岱走到藤橋上,就見山溪一繞,在山麓形成一個小湖,湖廣十余畝,兩棟木樓臨山而建,疏籬為墻,圍成一個小院,種滿了各色花草,這想必就是“水邊林下苑”了——

鹿鳴呦呦,從竹籬邊轉出一頭大角鹿,走路蹄聲響亮,徑到湖邊飲水,隨即又走出一個竹冠布袍的女郎,走到大角鹿身邊,撩衣蹲下,撈起一叢水草,托在掌中喂那大角鹿,那溫馴的大角鹿吃水草時舌頭舔到那女郎的掌心,女郎“咯咯”的笑——

張原、張岱立住腳,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還沒開口說話,快嘴快舌的武陵壓低聲音道:“少爺,這女郎不就是在西湖遇到的那位嗎,嶽王的女兒銀瓶小姐?”

張原笑罵:“胡說,明明是人。”

大角鹿警覺,發現張原七人,歪著腦袋來看,鹿嘴還噙著那叢水草,一動一動地咀嚼,那竹冠布袍的女郎也轉頭看過來,陽光很曬,這女郎眯起眼睛,睫毛下覆,秀眉微蹙,膚色在日光映照下宛若美玉一般,布袍下腰身纖細,桃花滿面,麗色絕倫——

十日前在西湖斷橋邊遇到的那女子真的是眼前這位嗎?張原、張岱都是近視眼,月夜瞧不分明,而眼前這女郎卻是麗色照人,一時不敢確定,雖然裝束相似,但畢竟一個在西湖,一個在數百裏外的華亭佘山——

張原眼力差些,聽力卻是驚人,過耳不忘的,當即趨前數步,向那女郎拱手道:“在下張原,與我大兄來拜訪眉公。”

那女郎淺淺還了一禮,“噢”了一聲,打量了張原、張岱兩眼,突然揚聲道:“姚叔——”

就聽得腳步聲響,數人排扉而出,手執長棍,喝道:“又來了嗎!”

穆真真瞬間就站到了張原身邊,右腿一繃,感受一下小盤龍棍的存在,穆敬巖卻是不動聲色,張岱的兩個健仆都緊張起來——

張原聽這女郎叫了一聲“姚叔”,分明就是西湖月夜求渡的那個是仙是鬼還是狐的女郎嘛,這些人持棍兇神惡煞的想做什麽?

卻見那竹冠布袍的女郎大笑起來,對那幾個大漢道:“來的不是光棍喇唬,是來訪眉公的山陰張秀才。”

幾條大漢呵呵笑著,棄了手中棍,向張原、張岱叉手道:“相公莫怪,近日時常有光棍喇唬來騷擾。”

武陵道:“那些光棍都被關到青浦縣牢裏了。”

那眉目如畫的布袍女郎抓著大角鹿的枝角,一人一鹿進竹籬門去了,那個叫姚叔的大漢問張原、張岱:“兩位相公可有名帖,小人好通報。”

張岱道:“就說山陰張肅之先生的孫輩前來拜訪。”

這名叫姚叔的大漢濃眉一揚,問:“是送了大角鹿給眉公的那位張肅之先生嗎?”

張岱道:“正是家大父。”

這姚叔便扭頭沖籬笆門邊一個探頭探腦的小廝道:“聽明白沒有,趕緊去通報。”

那小廝應了一聲,縮頭跑走了。

姚叔請張原七人進到“水邊林下苑”,在樓下耳房小坐,張原、張岱興味盎然觀賞苑中花草,那竹冠布袍的女郎卻已不見蹤影,真讓張原、張岱猜不透其身份,十日前在杭州,此時又出現在東佘山居,這女郎是陳眉公的親戚?據張岱所知,陳眉公沒有女兒——

大約過了半盞茶時間,先前那小廝跑來道:“眉公在磊軻軒,請兩位相公去相見。”

張岱讓仆人們在這邊等著,他與張原跟著那小廝去磊軻軒,走了幾步,發現穆真真跟上來了,便笑著對張原道:“介子,你這婢女對你很是忠心啊。”

張原回頭看時,這墮民少女漲紅了臉,說道:“少爺,怕有喇唬。”

張原微笑道:“嗯,真真跟我們來吧,見識一下大名鼎鼎的陳眉公。”

張岱道:“華亭打行的人敢來眉公別墅騷擾,真是奇怪了,華亭打行是董氏養著的,眉公與董玄宰很有交情,難道打行的人不知?”

那帶路的小廝道:“那些光棍哪敢來這裏尋釁,只是前日有幾個光棍路過,看到微姑,就說話不三不四,姚叔幾個趕出去,光棍們趕緊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