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執意東征,媚娘第一次面臨政治危機(第6/8頁)

李安期前趨一步,率先開言。他出身於詩書世家,祖父李德林乃隋朝宰相,父親李百藥修過史書,他自幼深受熏陶,自也非同等閑;先向帝後恭恭敬敬深施一禮,才道:“陛下不忘憂患、狩獵演武,臣等本不當言朝政事。然則事有緩急,誠不可待,只好失禮冒進,還望陛下和娘娘寬宥。”這便是先禮後兵,先請罪,省得你們轉移話題挑毛病!

李治暗自苦笑:“君臣自當以國事為重,有何諫言但說無妨。”

一語落定,十幾位大臣齊刷刷跪倒馬前:“請陛下以社稷為重,速止高麗之役。”

該來的早晚要來,李治直面群臣,再不能拿媚娘擋駕,只好拿出皇帝的架勢:“都起來,慢慢說。”

竇德玄乃太穆竇皇後之侄孫,與皇家有親,當先諫言:“去歲至今兵費日增,州縣勞頓,疲敝百姓。河南、河北募兵四萬有余,此皆奪畎畝之力也,況輸糧營造超於徭役,長此以往恐有悖農時,耕田凋敝,損國之益。”他身為戶部尚書,管理天下戶籍土地,這些話實是有感而發。

“正是。”兵部侍郎楊弘武接著道,“今百濟、回紇、鐵勒、龜茲等皆需用兵,吐蕃窺機吐谷渾久矣,亦當慎防。而區區高麗一隅羈絆十萬王師,進不能取,糧道艱難。與其空勞無功,不如暫且收兵以戡諸亂,另待天時猶未為晚。”

“是啊……”禮部的孫處約也道,“先定西域諸藩,久者不過三五載,近者未至期年,貌恭而心未附。此時不宜大動征伐,應以懷柔羈縻為先。”

事實勝於雄辯,戰局明擺著,憋了半年多的群臣今天總算打開了話匣子,你一言我一語,爭言收兵。李治甚是憂慮,又見中書舍人張文瓘、給事中戴至德也在人群中,更覺事態嚴重——張文瓘乃李所舉,兩人關系親密;今李病而不朝,張文瓘的態度很可能就是李的態度,看來老將軍也認為該罷手了。戴至德乃前朝名相戴胄之子,此人才幹出眾卻性情內斂,從不搶尖出頭,也不喜歡附和眾意,可他一旦開言必是關乎國運的大事,今天連他也開金口了。

群臣紛紛進言,上官儀更是慷慨陳詞:“古人雲‘國雖大,好戰必亡’。昔隋煬帝一意孤行,傾天下之兵三征高麗,乃至四海舉兵、數載覆亡!我大唐承楊隋之運,興邦建業,撫平天下,豈不以前人之失為鑒……”

“住口!”媚娘早聽得不耐煩,一見上官儀又來“搗亂”,再也按捺不住火氣,也不顧皇帝在旁,一掀車簾站了出來,“‘國雖大,好戰必亡’,別忘了還有後半句‘天下雖安,忘戰必危’!你口口聲聲把我大唐比作覆亡之朝,是何居心?當年長孫無忌擅政,獨攬大權為所欲為,幾曾見你們有半分違拗?如今又大言不慚什麽古人雲、今人曰,難道以為今上與本宮可欺嗎?”

群臣盡皆悚然,覺得皇後這話說得沒由來,卻不敢頂撞,都偷偷瞟向皇帝。李治也感覺媚娘有故意撒邪火的意味,而且他這個皇帝就站在這裏,豈容得皇後大呼小叫?他忍著尷尬想出言勸阻,卻見媚娘忽然杏眼一眯、玉體一晃,飄悠悠便從車上跌落!

“媚兒,怎麽啦!”李治一聲驚呼,幸而範雲仙及時上前,才把皇後抱住。

眾臣更是嚇得不輕,方才的恭敬之態全沒了,一個個亂了方寸。有的大呼:“皇後暈倒了,快傳太醫!”有的擼胳膊想幫忙,男女有別又不敢隨便伸手;有的手足無措,急得團團轉;還有的幹脆驚呆了,愣在那兒動也不動。李治也從馬上跳下來,登上車抱著媚娘,眾隨從跟著馬車連跑帶顛直至皇帝休息的大帳。

眾人將媚娘擡進去,讓她平躺著。李治死死握著她手:“媚兒!你怎麽了?你說句話,可別嚇唬朕啊!”

媚娘已經醒了,卻懶懶地不想動,眼見李治眼角掛著一絲淚水,才安慰道:“我沒事,就是這些日子太累了,時而頭暈。”

李治一聽“頭暈”二字更害怕了:“我已患風疾,這還沒好利落,你可不能再有事兒啊!”說罷趕忙又催宦官找太醫。

裏裏外外一通亂,上官琮幾乎是被兩個宦官拖進來,顧不得氣喘籲籲,忙跪倒床前給媚娘診脈。

“怎麽樣?礙不礙事?”李治連連催問,“怎麽樣啊?你倒是快說啊!”

他越催上官琮越慌,急得一腦門汗,好半天才摸出頭緒:“娘娘好像是、是……”

“到底什麽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