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帝後失和,芥蒂初現(第2/9頁)

媚娘想起母親自嘲時常說的那句話“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先前她參與政務往來奔波,雖說辛勞但日日充實,吃得下睡得著。如今閑下來,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著,腰酸腿疼眩暈嘔吐,所有不適都找上來了。

當然,皇後生育是頭等大事,自不會無人探望逢迎。千金公主、臨川公主、清河公主、燕國夫人、滎陽夫人,那些先前關心李治病情的貴婦又圍攏到她身邊。有的薦醫送藥,有的念經誦佛,和看望李治時一樣在床榻前聊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話,一如往昔。媚娘自然笑臉相待,至於她們說的什麽卻未入耳,甚至根本不關心——當年舉行親蠶,這些女人早已臣服在腳下,那時何等威風?她以為世上榮光無過於此。可是等她登臨大殿代君聽政之時才明白,那時的風光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即便眼前隔了一道礙事的珠簾,那玉笏閃爍、群臣膜拜的景象依舊令人神馳心醉。手握帝國的權力,執掌天下人的命運,那才是無上榮耀!

但這一切對於身為女子的她而言注定只是一場夢,如今這場夢已走到盡頭,她也只能接受現實。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重溫舊夢,誰知道呢?每當悶照菱花、百無聊賴之際,她甚至會冒出一絲邪惡的念頭,若是雉奴的病不見起色該有多好啊!

不過煩悶的絕非媚娘一人,病已好轉重登朝堂的李治更是煩悶。東征失敗留下許多需要善後之事,當此時節又有不少州縣鬧災,吏部……不!司列太常伯更是向他反映錄官太多、耗餉太大的問題。李治再度獨掌大權,一上來就是收拾爛攤子,沒幾天工夫剛煥發起來的那點兒精神就沒了蹤影,又變得垂頭喪氣、長籲短嘆。

這一日天公不作美,自清晨下起大雨,未到午時尚舍局的女官、宦官便急急忙忙跑到皇後寢宮,要在殿內增設帷帳、擺放炭盆。媚娘並不覺得冷,一再說沒必要,辦事的宦官卻跪地苦勸:“娘娘身懷龍種,萬一受涼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們韋大人都親自來了,就在外面監工,小的奉命行事可不敢不辦。娘娘若是嫌熱,等雨過天晴再叫我們撤了便是……”滿面堆笑嘀咕好半天,最後媚娘也懶得搭理了,任憑他們瞎折騰。

宦官小使一通忙,又掛起來冬天用的帷帳,廊下燃起炭爐。媚娘冷眼旁觀,心下暗忖——這八成又是雉奴說了什麽怕我著涼的話,被尚舍局的人知道了,趕緊來獻殷勤,卻不知他究竟惦念的是我,還是我腹中的孩子。

正胡思亂想,卻聽外面傳來宣號聲:“皇上駕到……”緊接著是“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號,眾宦官都跪在雨中施禮。媚娘熟知李治性情,料他必會嘉獎眾人,哪知半天竟沒動靜,繼而隱約傳來怒斥。

雨聲滴滴答答,又隔了好一陣才見李治緊鎖眉頭,領著範雲仙、王伏勝走進來,又回頭道:“家醜不可外揚,你也進來。”媚娘起身向外張望,這才看清跟進來的是中禦大監、駙馬韋正矩——前不久大改官名,殿中省更名中禦府,其長官殿中監也改叫中禦大監。

李治一屁股坐在胡床上:“朕當初看你忠實可靠,又儀表堂堂,才把新城妹妹嫁給你,怎麽搞成這樣?三天兩頭吵架,她整日哭哭啼啼的,你是不是虐待她了?”

韋正矩當即撲倒:“臣豈敢犯上?臣對公主一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朕諒你也沒那膽子。可坊間流言都傳到宮裏來了,你說朕疑心不疑心?”

“臣有罪……不,臣有負聖上、有負公主……”饒是韋正矩才華橫溢,這會兒也不知說什麽好了。

李治陰沉著臉道:“你要曉得新城與朕乃一母所生,也是朕最小的妹妹。當年先帝曾鄭重其事囑咐於朕,務必照顧好她。朕既將她配婚與你,便是你之責任。倘有一差二錯,留神項上人頭!”

“臣不敢!”韋正矩何曾見皇帝說過這等狠話,嚇得連連叩首,似雞啄碎米一般。

“唉!”其實李治也明白緣由,新城與前夫長孫詮感情深厚,硬把他們拆散才鬧成今天這樣;可身為天子他是不會認錯的,唯有針對駙馬,“就算不為朕的妹妹想,你也得圖個家室安泰啊!朕又沒叫你做牛做馬,多哄哄她、讓讓她還做不到嗎?”

“是。臣一定全心全意善待公主。”韋正矩滿腹苦水倒不出——您說得倒輕巧,我還不知公主不能得罪?可是縱然我做牛做馬,她都不肯正眼瞧我,如何哄得好?泥人還有土性呢,有時被她弄煩,話說得稍微重一些,她便要死要活,我還能怎麽辦?這個駙馬簡直不是人當的,官升得倒挺快,卻是個活鰥夫,連討小都不能。她滿心是那個死了的長孫詮,既然不願嫁,當初又何必讓我娶?如今全成了我的不是,有冤都沒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