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順治朝

江風吹倒前朝樹。

吳敬梓:《儒林外史》一回

多爾袞對於由誰來繼承自己的位置並未做出安排。他由於自己沒有子嗣,就不顧阿濟格的反對,收養了多鐸的兒子多爾博。不過多爾博還太小,不能在皇父攝政王猝死後發生的陰謀和勾心鬥角的鬥爭中起多大的作用。對多爾袞所曾占據的統攬攝政大權並統帥三旗滿洲軍隊的顯赫權位,馬上就出現了兩個主要的競爭者。一個就是阿濟格,另一個是多爾袞的部將武拜。武拜聲稱他得到過多爾袞的口諭,充當多爾博的保護人,不過這不是他參與競爭的唯一根據。他真正的基礎在於他實際上控制著正白、鑲白兩旗軍隊,這是多爾袞交給他統率的。所以,阿濟格如果想要接替多爾袞的位置,就絕對有必要從武拜手中接管那兩旗軍隊,於是他準備在1651年1月8日多爾袞靈柩還京後的幾天之內行動。要是由武拜獨自對付阿濟格,動員兩白旗軍隊,堅持由多爾博繼承攝政王位,那麽就可能會從這一繼位危機中產生一種滿洲人的幕府。但歷史事實卻是武拜及其支持者轉而求助於其他滿洲親王,尤其是濟爾哈朗,來反對阿濟格。

前輔政王濟爾哈朗是在湖南擊潰桂王軍隊、捕獲了何騰蛟後,於1650年班師回京的。這個53歲的親王不願意坐視阿濟格繼承多爾袞的攝政王地位,因此,他與其他幾位主要的親王密謀策劃,在1月26日多爾袞的葬禮上派人逮捕了阿濟格,控告他密謀作亂。以當時14歲的順治皇帝的名義,把阿濟格投入監獄。阿濟格後來就在獄中被迫自盡了。濟爾哈朗與武拜的共同敵人被擊敗了,這兩個同盟者互相之間現在開始為控制政權而爭鬥。在武拜一方,他讓順治任命自己及好幾位他的追隨者為各部尚書。而在另一方面,濟爾哈朗則開始培植正黃旗、鑲黃旗和正白旗的固山額真和高級軍官效忠自己。這前兩旗本來直屬皇帝,自然是被多爾袞強占去的。濟爾哈朗顯然力圖爭取這些將領,他們因多爾袞奪去了自己的軍權而頗為怨恨。與此同時,他也在試圖暗中瓦解正白旗,正白旗是武拜兵力的支柱。而當他最終真的設法在阿濟格被捕後把正白旗的蘇克薩哈爭取過來時,力量對比的優勢就從武拜轉向了濟爾哈朗一邊。正黃、鑲黃、正白三旗被賦予一個新名稱:上三旗。2月1日,宣布攝政期正式結束,皇帝親政的新時期開始。

皇帝親政

如果濟爾哈朗指望從幕後操縱順治皇帝,就像多爾袞(2月8日,清廷追封多爾袞為帝,廟號成宗)一樣,而在幕前支配朝廷的話,那麽他是大大低估了福臨利用親政來統攬朝政的能力了。順治皇帝雖然才14歲——按西方人講實歲算法只有12歲——但在多爾袞死後的幾周內已經開始獨立地維護自己的權威。例如,1月17日,順治就在議政王大臣會議上爭取譚泰和武拜的支持,堅決認為盡管自己年幼,卻打算親理政事。他下令從今以後議政王大臣會議成員要直接向他上奏,由他過問軍國要務。自然,當時議政王大臣會議主要地仍是一個司法性的會議和貴族的政壇,而不是皇帝的行政臂膀。福臨不久就認識到君主統治需要有一個內廷官僚機構來實施。因此,2月8日,即他開始“親政”的一周後,他就把在紫禁城內的內三院搬到更靠近內宮之處。

順治皇帝很快又認識到,可以用朝廷典禮來抑制八旗之主對濟爾哈朗的個人感情,使之成為提高自己處理政事之權力的一個重要手段。1651年2月20日,為順治生母昭聖皇太後上徽號,下詔普天同慶。對皇帝來說,這一喜慶之時,就是他遍施恩赦之機。順治減免賦稅,恩賜禮物,大赦天下,並復原被多爾袞降秩奪職的貴族,例如尼堪、博洛的爵位。

到1651年2月24日,皇帝和濟爾哈朗已集結了足夠的力量來對付武拜和他的支持者,包括他的兄弟蘇拜和博爾輝。剛剛復爵的尼堪和博洛證實武拜和正白旗旗主造言構釁,密謀作亂。武拜兄弟因此被削爵奪官,籍沒家產。但仍有一些在多爾袞得勢時與其同流合汙的朝廷要員任職如故;而且,多爾袞仍領有朝廷追贈的謚號。那些朝廷要員,例如剛林、祁充格、甚至譚泰等人,是代表著那種祖制的滿洲人,多爾袞和濟爾哈朗本來都是在利用他們來自立為攝政的。於是順治皇帝開始慫恿臣下彈劾死去的多爾袞。這直接的原因是因為他不信任多爾袞的那些親信;同時他還有一個長遠的目的,那就是樹立皇帝對諸親王謀臣的絕對權威。1651年3月6日,蘇克薩哈、索尼和其他人在議政王大臣會議上作證,說多爾袞匿藏黃袍、大東珠、僭越犯上。還說他曾與何洛會密謀,當多爾袞死時在永平另立京都。六天以後,3月12日,清廷詔布天下,貶責多爾袞,結果京城百姓,包括不知道議政王大臣會議活動的許多漢官在內,第一次得知攝政王多爾袞被控告犯有挾制皇上、拘陷威逼諸親王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