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湖廣初熟 第二節(第3/6頁)

在江南到汴京上的馬車上顛簸的商人們,並沒有意識到,他們歷史上最好的時代,就要來臨。雖然這個時代未必比得上戰國之時能與國君抗禮,但是卻也比戰國時更安全。

不過不能責怪這些商人們看不到一個新時代的帷幕在升起。因為十月下旬的時候,整個事的始作俑者,太府寺卿兼參知政事石越與大宋朝的皇帝陛下趙頊,正躲在瓊林苑的行宮中一面喝酒,一面大失身份的算計著別人的錢袋。

“陛下,將軍資開放給民間競標,固然會為朝廷節省更多的資金,但是臣想於那些商賈,也是有極大利潤可圖之事。”石越似笑非笑的說道,“因此臣已經規定,凡是參加競標者,都必須交納一百貫錢的入場費,以向朝廷證明他的實力。”

“一百貫?”趙頊吃了一驚,他並不是那種不知金錢為何物的君主,自然知道一百貫絕非是一個小數目。

“想來競標之人,自然都是家產殷實的,給朝廷貢獻幾萬貫錢,權當替朝廷省下了組織競標的開支,臣以為並不無妥。他們日後要賺的錢,何止萬貫?這樣也免得有人進來看熱鬧,搞得亂哄哄的不好。”石越笑道:“此次成功之後,明年軍屯之競標,就會更有經驗。”

“如此一面節省,一面開源,明年雖則有修路與軍屯兩項工程要做,兼之軍器監生產新式軍器的投入加大,且朝廷一歲無免役錢寬剩錢之收入,但省下給遼國的歲賜,兼之商稅與市舶務關稅增多,且撤並州縣又省費用,今歲朝廷最少能節余二百萬貫,至明歲,或者能達五百萬貫不止。”趙頊的情緒非常好。

以宋朝如此龐大的帝國,每年僅交到中央的稅賦折成銅錢最低不低於六千萬貫,省吃儉用能節余二百萬貫,皇帝就已經高興不已,實在讓石越哭笑不得。須知唐家每年的純利,石越雖然不能盡知,但是最保守也有三四十萬貫之巨,便是說有一百萬貫,石越也不會太意外。

“陛下,待兩三年後,財政好轉,臣以為改革兩稅法便可提上議程。”石越趁著皇帝高興,進言道。

“改革兩稅法?”

“正是。兩稅法弊病太多,百姓之困弊,一為稅,一為役。本來兩稅之外,不當有役,今日之兩稅法,實在過於苛刻。臣以為非改不可。兩稅法量出為入,索求無度,最不可取。然後稅法牽涉太大,不可輕動,故臣以為,一旦財政紆緩,第一步,可以取太祖建國以來至熙寧八年之兩稅稅額相加,取得均值,再以均值之八成,定為兩稅稅額。稅額五年不變,使百姓稍得休息。此間朝廷一切用度,皆要量入為出。”

趙頊心中不由一緊,石越這樣說法,分明便是一次為期五年的大減稅。以一百年稅額相加,取平均值,雖然會比開國時多,但是比起現在來,卻肯定要少上許多,趙頊幾乎懷疑會降到六成,再加一個八折,那麽不用算太仔細,也知道是換了個名目給普天下的農民減稅一半。雖然未必會動到他準備用來打仗的封椿錢,但是那五年時間,朝廷肯定不可能多一文錢的積蓄。若是司馬光提出這個意見,趙頊心裏還會寬心一點,但既是石越提出,司馬光更無反對之可能——他兩個管財政的臣子只要難得齊心一次,他的軍費就不免要大大減少……“這……”趙頊果然遲疑起來,但是他畢竟知道“愛民如子”是一個傑出君主所應有的品德,石越打出“讓百姓稍得休息”這樣的大義來,他也不太好反駁。

石越自是知道趙頊在想什麽,他微微一笑,道:“陛下,兩稅法改革之事,還須待財政紆緩,臣想與陛下約定,若國庫連續兩年盈余達到一千萬貫,或者連續三年盈余達到八百萬貫,便請陛下允臣此議。”

趙頊輕輕抿了一口酒,沉思半晌,方道:“卿何不到時再議?”

“陛下,減稅之恩,當自上出。今日陛下若與臣許諾,則自此之後,臣必無一言及此。陛下何必以此大恩歸於大臣?”

趙頊恍然大悟,許久才嘆道:“卿真忠臣也。朕便與卿立此約。”

“陛下聖明。”

趙頊點點頭,喝了幾口酒,見石越只是端坐,不由取笑道:“如何卿也變得拘謹?今日並無禦史糾儀,卿不必如此小心。”

石越不好意思的笑著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道:“臣這些日子,倒是心事太重了。”

“亦不必如此。滿朝大臣中,惟有卿不懂享樂。”

“範仲淹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臣以此句,時時自勉。遼、夏之患不除,陛下之志便不得逞,臣得陛下知遇之恩,豈敢言‘享樂’二字?冠軍侯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臣較之古人,已是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