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撫陜西 第四節(第3/6頁)

又聽呂惠卿說道:“臣這幾日無論在尚書省或是在府中,百官來見臣,請求臣督促皇上立儲君的,不下百人。臣正言相告,道皇子已為尚書令,上意已明。聞此言而退者,約有一半,另有一半,或謂名不正而言不順者有之,更有一些人,卻是出言放蕩,說些什麽國有長君,社稷之福之類的混帳話……”

除了富弼之外,其余三人都遇到過類似的事情,但是三人都與呂惠卿不和,卻沒有人應他的話。

文彥博看都不看呂惠卿,只向富弼說道:“朝中某些別有用心之人,與一些不明真相的官員,搞了個聯名上書,雖然眾宰執大臣大多以尚書令即儲君為名,拒絕聯署。但兩府官員中,亦有附和者。”

富弼臉上肌肉一動,問道:“聯名上書的臣子,官銜最大的是誰?”

“聯名上書的臣子都不足道,惟朝中另有一人,雖未聯名上書,卻是言辭懇切,持論甚堅,屢次上書讓朕早立儲君,政事堂移書相問,謂皇子已為尚書令,何必再興事端,他卻道中外疑懼,一尚書令不足以安人心。”趙頊臉上帶有一絲諷刺的笑容,語氣幾乎有點刻薄了。

富弼欠身問道:“敢問陛下,此人是誰?”

“便是朕的禦史中丞蔡確蔡大人。”

一直不曾說話的司馬光忽然欠身說道:“陛下,臣以為此時不宜下定論。蔡確的奏折,臣亦讀過,彼雖然首倡立儲之說,但是卻恪守禦史中丞的本份,並未與百官聯名上書,也不曾言及不立皇子。不過是勸皇上早安人心而已……”

趙頊望著司馬光,詫道:“愛卿向來不喜蔡確,為何反為他說話?”

司馬光朗聲回道:“臣不喜蔡確是實,若以臣之本心,以為蔡確非正人,宜當竄之遠方,不可置於朝廷當中。但是臣亦不願蔡確非其罪而受責,此有傷陛下之明。”

趙頊冷笑道:“卿言雖善,然狡黠者正賴此得脫。”

“陛下。”司馬光掀起衣襟,跪了下來,懇切的說道:“昨日範純仁見臣,言及刑法。範純仁謂:聖人之法,寧使惡人得脫,不使善人枉死。又謂治天下之道亦如是。臣一夜未眠,翻讀經史,又讀石越諸書,竟於石越書中發現,此理石越早在書中言及。可知天下材智之士,所見略有相同。陛下若僅以臆測而罪大臣,蔡確一人之榮辱何足道哉?只恐有傷陛下之明,又使朝中大臣疑懼。”

呂惠卿冷眼旁觀,心中暗罵一聲“迂腐”,拱手說道:“陛下,臣以為若依司馬光所言,未免姑息小人。此等事情,若真要事跡明晰,則有失朝廷之體面,而當事者除自盡之外,更無顏立於天地之間。於陛下之仁德有礙。”

趙頊點點頭,道:“朕不過殺雞駭猴,無意大興事端。蔡確雖然言辭閃爍,但其心已不可問。只須將其竄之遠方,便足以使朝廷安靜下來。”

“臣只恐有朝一日,陛下若發現蔡確無辜,心中難免後悔。”司馬光徒勞的反對著。

富弼與文彥博顧視一眼,目光稍觸即分。二人都知道皇帝的心意早決,認定了蔡確是昌王收買的人;而呂惠卿急欲將蔡確定罪,無論蔡確是不是無辜,這個並不怎麽得人心的禦史中丞,已是難逃被貶黜的命運。富弼與文彥博卻不似司馬光那麽“迂腐”,二人絕對沒有興趣替蔡確辯護。

果然,便聽趙頊斷然說道:“卿不必多言。明日朕上殿接見高麗國使者,富公亦要出席。明日朝堂之上,朕會讓蔡確去淩牙門做都督。以鄧潤甫代之為禦史中丞,以許將為翰林學士兼開封府尹。”

在場之人,富弼是致仕的老臣,皇帝不問,不便發表意見;而韓維則無可無不可。呂惠卿、文彥博、司馬光是宰執,對於負責監督自己的禦史中丞的任命,更是不便反對。但是這三個人心中都不免要暗暗苦笑,許將這個狀元郎倒也罷了,鄧潤甫這個禦史中丞,卻是王安石當年一手提拔的人物,與禦史台的許多禦史關系密切,比起蔡確來,只怕是毫不遜色。但是此時眾人卻顧不及這許多,便聽呂惠卿說道:“既然此事已然解決,那麽前去召各老臣入京的使者,是否也可以追回?以免惹人猜測。”

趙頊點了點頭,道:“如此亦好,免得累他們往返勞累。”他當初如此大張旗鼓,一是為了制造假象,同時也是不知道昌王究竟有多大能量,最重要的是借元老重臣的威望,來對抗可能來自宮中的壓力。此時見跳起來的人物,原來不過如此,而宮中也十分平靜,自然也不願意搞得驚天動地。

富弼與文彥博卻又是愣了一回,本來這句話是文彥博要說的,沒料到呂惠卿倒搶先說了。富弼與文彥博,心中都不願意這件事久拖不決,二人都擔心萬一王安石入京,皇帝忽然有了別的想法,那就比起一個昌王來要糟糕多了。這也是二人反而支持呂惠卿早點拿蔡確做替罪羊來敲山震虎的原因,二人沒有想到的是,呂惠卿竟然比他們更加積極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