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哲夫成城 第七節(第4/7頁)

而且司馬夢求也是從心底裏認為:這樣的人,只是貪生怕死的敗類而已!

司馬夢求跟隨石越幾年,素知石越行事,一向謹慎而目光長遠,這時候忽然知道石越為文煥辯護,立時就想到石越必然另有極深的政治意味,雖然自己並不認同石越的這一觀點,但是自己與石越,不僅有知遇之恩,更是休戚與共,石越亦是自己實現抱負的寄托者,所以,他也只有站在石越一邊的立場,來替石越滅火。

但是這一次,他卻沒料到,石越只不過是在堅持自己的價值觀而已。

因為石越認為,政治雖然主要看成敗,但是政治也需要講是非的。哪怕某些堅持在政治上會顯得幼稚,但是也必須堅持。

癸醜科武狀元文煥降夏的流言早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遍了汴京,而石越的奏章雖然沒有明發邸報,但是因為這是一份普通的奏章,並沒有刻意保密,竟然也不知怎麽便流傳了出來。

頓時,初入夏季的汴京城,一片嘩然。

這份奏章似乎從一個側面,證實了武狀元文煥降夏的謠言,而《皇宋新義報》刊登了對陜西安撫使石越罰俸一年的處分,又從側面證實了這份奏章的真實性……引起爭議的,不是文煥的投降——盡管這件事情未經證實,各大報紙的編撰們本著謹慎的態度,沒有進行正面的攻擊,但是字裏行間,已是顯露出極度的輕蔑與譴責。這一點上,除了《海事商報》尚未得到消息,尚無反應外,《新義報》、《汴京新聞》、《西京評論》的態度,都是出奇的一致。真正有爭議的,是石越的奏章!

整個汴京城,上至禁中政事堂,中至士紳學子,下至酒樓街頭,都在議論石越這篇驚世駭俗的奏折——後世稱為《論宣節副尉文煥無罪劄子》。

沒有人想到石越會為區區一個宣節副尉辯護,更沒有人石越會提出如此“不可思議”的主張——“若力戰而竭,被俘亦可謂之英勇;苟無所害於社稷,困於窮途,不得已降敵,亦不必視為叛臣!此輩雖少節義,然已無負於國家。”

難以接受!

這是整個汴京的第一反應。

但是上這篇奏折的,卻是石越!幾乎已取代王安石,被稱為“孔孟之後第一賢人”的石越。是學貫古今又能推陳出新,言人不能言,道人所不及道的石越;是在大宋士林中舉足輕重的石越!

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觀點,但是你無法不重視他的觀點。

這就是石越在熙寧十年,在大宋思想界真正的地位。

“子明這是什麽意思!”桑府後園中,桑充國望著眼前扔得亂七八糟的報紙,百思不得其解。王倩挺著大肚子,由幾個婢女扶持著,站在一旁,聽丈夫大發牢騷。她在這五月份,便要臨盆。

“真是不通之極!投降敵國,還能是無害於社稷?忠君報國,是大丈夫的本份,若然不幸被俘,自當死節,又有什麽不得己而降敵的?分明便是貪生畏死!子明這時候說這樣的話,不怕打擊軍中士氣麽?誰還會願意奮勇殺敵啊?而且這明明就是在授人以柄!朝中的政敵,正愁找不到機會攻擊他呢……”桑充國一肚子的怨氣,連珠價的發泄出來,“建忠烈祠的是他,鼓吹氣節,明華夷之防的是他,說降敵無罪的也是他!朝野之中,有多少人對他嫉妒、不滿、怨恨,以前是找不到半點機會來攻擊他,如今倒好,自己把機會送上門去,這兩日,報館收到的指責子明的文章,堆積如山!你說要我怎麽辦?”

王倩靜靜的望著桑充國,眼睛眨動,柔聲道:“桑郎以前從不猶疑,如今為何卻遲疑起來?”

“夫人有所不知,你看《新義報》,三個狀元郎各有高升,陸佃也被排擠出局,眼下主筆的,全是呂惠卿的門生,此番已然是夾槍帶棒,不過因為《新義報》是朝廷所辦,言辭多少有所顧忌;《西京評論》完全無法接受子明的觀點,但是富弼與子明的關系,實在是非比尋常,因此《西京評論》雖然批評,卻也是極盡委婉之能事。我們報館內部,卻已分成兩派,一派主張和《西京評論》一樣,委婉批評;另一派,卻是不滿大家的態度,主張直言無忌的批評……”

“這一派占到多數?”王倩立時就想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

“正是。”桑充國皺緊了眉毛,“你知道我妹子下個月就要臨盆,她一向讀報紙的,眼下這個情勢,定然已讓她十分擔心,若是我們《汴京新聞》更加激烈的火上加油,她的性子,不會來指責我,卻不免抑郁成病,若有個意外,我要如何是好?而且我聽說子明最近的情況並不好,平夏城戰局僵持不下,朝中大臣、言官也已經開始上書指責子明的觀點,皇上下詔斥責,各大報紙紛紛批評……這個時候,這個時候……”桑充國不斷的重復著,心中為難之極。